说不出的爱
2025-12-20 10:33:32  来源：抗战胜利80周年征文作品 文/卢宝民  点击：  复制链接

【小说】

　　秋风渐起，山上的松柏却愈发苍翠挺拔，远远近近的山峦层林尽染，金色的阳光从湛蓝的天空洒落下来，好一派动人秋色。

　　年已过百的她伸出手，颤颤巍巍地抚摸着墓碑，碑已沧桑，碑上字迹仍然鲜红——正中七个大字“雷惊天烈士之墓”，左侧写着生于1918年10月1日，卒于1937年10月1日，爱妻肖梅立。

　　她喃喃地说：“这也许是我最后一次来看你了，我已经太老了。君长埋泉下泥销骨，我久留人间早已雪染满头。当年我有那么多话想跟你说却不敢，沿着你的路走来，我终于敢向全世界宣告——我是你的爱人！”

　　她永远忘不了他们相遇那个秋天，寒潮来到很早，她上中学二年级，开学差不多半个学期了，那个叫“雷富平”的少年转学来到她的学校，成为她的同桌。她第一眼见他就觉得与众不同，这个瘦瘦的13岁少年，虽然衣衫褴褛、一脸菜色，但是眼神坚毅。

　　在一起成长中，他们成为无话不谈的好友。他告诉她，他来自遥远的黑土地，父母早亡，“九一八”后随着乡亲逃难到了古都，家园被侵占、蹂躏，多少照顾过他的人惨死。每当想起故土、想起那些有恩于他的人们他就悲愤无比。“父母给我起名是希望我富贵平安，你看现在的中国，如何能够？”

　　他生活困苦，学习却异常刻苦，成绩总是名列前茅，他说只有读书才能救中国。她喜欢听他慷慨激昂言壮志，听他心忧天下为家国，听他摩拳擦掌欲要建奇功。他像她的一道光，而她是他的仰慕和追随者。

　　18岁的时候他考上了著名的大学，她也是。

　　然而上了大学他却时常逃课、失踪，时局不太平，她很担忧，他回来的时候总是满脸兴奋。她追问他去哪做了什么他总是不肯说，闪烁其词又坚定地告诉她：他找到了真正的指引者和志同道合的朋友了！有时夜深人静时又难掩喜悦，滔滔不绝地跟她讲述他仰慕的先贤，说孙中山、谭嗣同，说叫“马克思”、“列宁”的外国人，说“五四运动”那些青年是我辈楷模，说一个西北方向藏于黄土高原的神秘之地让他魂牵梦绕……

　　“七七”事变后古都陷落，很多大学南迁、西撤，在日寇的授意下学校成立了伪“治校委员会”，意欲控制各大高校。身为学校的风云人物的他带领学生们集会、抗议，呼吁成立“师生自治会”。他在台上慷慨激昂：“同学们，学校主体已经撤离，但我们选择留下了，我以为这是因为国土依然是我们的，每一寸校园、每一寸国土都应该坚守！百年来，吾国受尽列强欺凌，国土千疮百孔，黎民受尽苦难，身为中华青年，我们焉能不心痛？我们难道不爱我们的国？”

　　“爱！”台下雷鸣般回应！

　　“爱就用你们青春的激情大声、无畏地喊出来！让所有人听到、让世界听到！”

　　“我自横刀向天笑，去留肝胆两昆仑！”“寄意寒星荃不察，我以我血荐轩辕！”在他的带领下呼喊声震天动地，完全没人理会校门口日本兵咄咄逼人的目光和闪闪发亮的刀锋。

　　随即学校风传他上了黑名单，好友们劝他暂避风头，他毫不理会，反而大笑：“父母给我起名‘雷富平’是希望我富贵平安，你看现在的中国，如何能够？我决定从今天开始，改名雷惊天，我要做一道惊雷，撕裂这黑暗的天，给天下带来光明！”

　　他不顾危险执意要去做他的事，她抱住他想说“不要去”或“带她去”却说不出口，他目光灼灼地看着她：“小美，吾充吾爱汝之心，助天下人爱其所爱，所以敢先汝而死，不顾汝也。”他朗声念到：“各国变法，无不从流血而成，今中国未闻有流血而牺牲者，此国之所以不昌也。有之，请从我开始！虽千万人吾往矣！”

　　“起来，不愿做奴隶的人们，把我们的血肉筑成我们新的长城，中华民族到了最危险的时候……”他走了，沙哑的歌声回荡在夜色里，在她的心间回荡了一生。

　　当晚，他死在了日寇的枪下，尸体被吊在城门口示众。她远远看着，他衣衫破烂伤痕累累，在秋风秋雨中，她知道他一定很冷，她想冲过去抱住他，但她不敢。她想告诉他她爱他，她想跟他一起去、做一样的事情，但来不及了。

　　不过好在她后来找到了他从前说的那些真正的朋友，加入了他们，并借助自己高官的家世潜藏在敌人身边从事秘密情报工作，二十多年里，她见到了许许多多像他一样的青年，在枪林弹雨中无畏向前冲，不顾生死，当她害怕的时候总有带血的手握住她的手，在她孤独的时候总有人给她温暖的拥抱，让她从一个怯弱的女学生和官家小姐蜕变成一个战士。

　　从此，内心炽热的爱她也敢喊出来了，党组织给他们这些潜藏在黑暗中许多年的老党员重新举办了隆重的入党仪式，跟新党员一起。她对着党旗庄严宣誓：我志愿加入中国共产党……对党忠诚……为共产主义奋斗终身，随时准备为党和人民牺牲一切……她把全部的情感和力量都投入到这几句简单而又意义非凡的誓词中，这群人的声音震荡着胸腔和耳膜，冲出房间，直上云霄，回荡在九百六十万平方千米广阔的国土上。她和那些年轻的新党员一样，脸上泛着喜悦和青春的光芒。

　　新中国成立之后，他被葬在了烈士陵园，穿着军装的她紧紧抱住新立的墓碑，像抱着活生生的他，悲喜交加：“我终于和你一样了！你曾说死并不可怕，就算死了，当我们的国家独立、自强、新生之日，就是你重生之日！现在我把新中国的生日刻在你的碑上。”

　　他喜欢梅在寒冬绽放，于是她把名字改成了肖梅。

　　后来，每年的9月3日她都来，这个胜利的纪念日被她当成他们的结婚纪念日，一晃眼就要80年了。

　　作者：卢宝民，教师，现任教于广东省肇庆市博纳实验学校。

责任编辑：石庆慧 最后更新：2025-12-20 10:35:28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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