湖南抗战的铁与血：世上再无第十军
2016-09-08 15:57:56  来源：三个湖南人微信公众号 作者：萧溪   点击：  复制链接

时间轴：民国33年。坐标：湖南衡阳。

断垣残壁，硝烟弥漫，一面战旗猎猎作响，上书八个大字：國民革命軍第十軍。

民国33年（1944）的长衡会战（日方称之为一号作战），日军出动的规模空前绝后，而中国守军正处在战力严重空虚的阶段。在史迪威的运作之下，驼峰航线运来的美援物资有90%都分配到了缅甸，拥有美式装备以及员额充足的、中国最精锐的八个军也被抽调去参与缅甸作战。

蒋介石试图抽调接受美军装备的远征军回来参战，但遭到史迪威拒绝。无充足兵力可用的蒋介石只能眼看着长沙在瞬间失守，大怒之下枪毙了守备长沙的第四军军长张德能。被称为“泰山军”的第十军临危受命，以孤军守衡阳。开战之前，军委给第十军下达的指令是坚守10到15天。

第十军下辖四个师：预10师，第3师，190师，以及临时配属的暂编54师。因为长期的战争损耗，4个师都严重缺员，190师是后调师，兵力相当于1个团，暂编54师的兵力也只有一个团，全部将士加起来只有17600人，其中战斗兵14000人，其他是通信，卫生，工程，辎重等没有武器的非战斗人员，满打满算也就一个半师的实力。而日军先后投入横山勇的11军的四个师团约9万人，加上第五航空军，敌我双方兵力超过5比1。

6月23日拂晓，日军第68、116师团扑向衡阳，中国抗战史上最悲壮、最惨烈的衡阳保卫战拉开了血腥的序幕。

第十军原本主要为浙江人，因为长期在湖南作战，所消耗的大量兵力就地补充，因此湖南人逐渐占了一半。对于本土作战的湖南兵，这场战争除了卫国，还是真正意义上的保家，因此作战分外勇猛。

坚守衡阳期间，第十军未得到一兵一卒的增援和粮弹补充。以炮兵为例，日军第一次总攻后，第十军炮弹就基本耗尽。

给养断绝，将士吃饭成了大问题。有官兵发现城边树林中一间茅屋里还有头肥猪，便想抓来杀了填肚子，可是肥猪的主人死活不肯。因为主人是一个白花苍苍的孤老太太，士兵们们不忍强抢，便要其开一个价。老太太张口就是100块银圆，当时一块银圆可以买一头猪，可陈姓营长二话不说就从营务处要来100块银圆。付款拖猪走时，老太太反悔了，执意要退还90块：“我只要十快钱，其他的你拿回去吧。”陈营长没有收回：“老人家，多了就当是你儿子孝敬你的吧，我们现在还活着，说不定待会就死了，请原谅我们刚才的粗鲁吧！”

这是抗战大剧里一幕真实的场景，没有刻意渲染的军民鱼水情，却足以软化每一颗坚硬的心。

7月中下旬的衡阳天气酷热，敌我双方都改为夜间作战。双方都默认了一个时间表：每天上午9点全线枪声停息，各自吃饭休息；下午6点起开战，阵地枪声大作，直到第二天上午9点停止。

中午时分，有一个饿得慌的湖南兵放下武器，将全身衣服脱下，只穿一条短裤头，站在鱼塘边向敌人高声叫道：“我没有武器，现在去池塘捉鱼，你们不能开枪打我，要打，照老规矩，下午6点开始，你们要敢向光着身子的我开枪，我们一定冲出去将你们全部杀死！”也不管对方有没有听懂，说完就跳进鱼塘，不到10分钟捉了一条大鲤鱼回阵地。

接下来每天他都如此这般。有一回，对方阵地一个新兵忍不住开了一枪，子弹擦着湖南兵的肩而过。该士兵爬上岸，衣服没来得及穿就端起步枪上了刺刀朝敌阵冲锋。第十军预10师师长葛先才的记载是：“共计十一人冲向敌阵。我阵地上立即以炽烈火力掩护，瞬间敌我枪声大作，手榴弹爆炸声不绝于耳。继之我枪兵枪击刀刺，将鱼塘边缘之敌悉数歼灭，一击而返。俟敌增援部队赶到时，我出击者已回归本阵。我军轻伤三人。”退回阵地不到三小时，该士兵又是一通喊话，之后跳入鱼塘捉鱼，鬼子居然再也不敢开枪，有时看到他抓到的大鱼又跑了，还会笑出声来。

这些带着带着体温的抗战小故事，我可以跟你讲三天三夜。一寸山河一寸血，十万青年十万军。三湘大地上的战争悲歌苍凉辽阔。在宏大叙事的史书里，血流成河的战役往往简化为将军们在沙盘边的料事如神。而在影视剧里，充斥的却是裤裆藏雷、铁拳穿胸之类令人作呕的神剧。这个民族不是想象力贫乏，而是得了健忘症。

最后的日子到了。8月8日，第十军残部于衡阳苦苦支撑47天后，弹尽粮绝城破。约2平方公里的战场，躺着6千具中国军人的尸体（伤亡共计1万5~1万6千），日军则阵亡约为2万人，伤亡约为7万。

衡阳一役，第十军菁华尽毁。

衡阳保卫战打出了中国军人的气势，但罗斯福对于结果显然极端不满。半个月后，他催逼蒋介石将中国军队的指挥权交给中国战区参谋长史迪威，这让蒋脸面大失。正在蒋思谋如何应付罗斯福时，9月18日，罗斯福发了一封措辞严厉的电报给蒋，命令其交出指挥权。次日，蒋在召开重要会议时，迫不及待的史迪威将罗斯福的电报交给了蒋。史迪威得意洋洋地看着“花生米”（史迪威给蒋取的绰号），但没有从蒋脸上捕捉到任何表情。待众人散去只留下宋子文时，蒋失声痛哭，谓之“平生最大之耻辱也”（当日日记语）。

史蒋之争，最终以蒋介石的胜利而告终。罗斯福于1944年10月19日致电蒋介石，同意召回史迪威，另委魏德迈将军为中国战区参谋长。

其后，蒋几次欲重振这支泰山军，几番折腾，最终因兵员严重不足，在民国38年撤销了第十军的番号。

民国50年（1961），年过七旬的蒋介石去古宁头巡视，隔海远眺之后悲从中来，先是用手杖打了陪同的高级将官，然后失声痛哭：“玉堂啊！玉堂你在哪里？你在我就不用受这些人欺负了。”

李玉堂是黄埔一期，所谓的“天子门生”，在抗战时期曾任第十军军长，参与了第一、二、三次长沙会战，因“通共谋反”于民国40年除夕被老蒋执意处死。方先觉是黄埔三期，第十军的继任军长，参与了常德保卫战（解围）以及衡阳保卫战。

李玉堂墓木已拱，方先觉被冷藏，第十军也湮没在历史的尘埃中。

世上再无第十军！

 

责任编辑：王笛 最后更新：2016-09-08 16:09:33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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