日机轰炸苏州记略
2019-01-10 15:11:06  来源：苏州史志网 作者：俞啸泉  点击：  复制链接

　　编者按：这是前苏州市文物保管委员会委员俞啸泉老人的日记摘要。其自序云：“一九四五年日寇投降，友人之避地返乡者，每询余苏城沦陷时情状，为免词费，即以此示之”。所记比较简略，原题名《抗日时期苏城沦陷记》，这里主要选录其中记述日机轰炸苏州的情况，故改题为《日机轰炸苏州记略》。经核对，其中有未尽确者，现悉照所记，以便于知其详者予以补充订正。

 

　　一九三七年

　　八月十四日 先闻(南京)车站方面负责人云：“今夜零点四十分，有平沪特快通车，可直驰上海南站”。余十时抵站。因中国旅行社票已售罄，即就本站经一点半钟之拥挤，购到返苏车票。候至次展两点，车始开出，已经久无座位，车客均倦而互相偎倚，胸前肩背皆是。沿途等候兵车，十六日早一点半始抵苏。在此二十四小时内，茶点俱无，颇感饥渴，所幸车停浒墅关时，有村姑携售麻饼，乃购数枚食之，聊以充饥。苏站下车，雨倾盆至。天明雨霁，雇车入城。

　　八月十六日 晨六时抵家，因雨夜未眠，十分疲倦，即和衣而寝。午后三句半钟，忽闻天空机声轧轧，俄轰炸声大作，机关枪、步枪声继之，有顷即停。闻本县保安队在机场用步枪射落日机一架。计袭苏日机，有二十二架云。

　　六时半日机九架又来。除阊门外、葑门外均投弹外，城内如道前街、西善长巷以及朱家园、瓣莲巷、学士街、东支家巷、西支家巷，均有毁屋伤人事。闻是日冯玉祥等中央要人，曾在西善长巷大中旅馆会议。故该处附近一带，破坏尤重云。

　　余住卫前街。当日机来袭时，枪炮齐施，子弹辄掠余家屋面而过，一弹落余屋后河中，水被激跃起数尺，屋宇为之格格震动。事后访问左邻右舍，均庆无恙，亦云幸矣。

　　昨日京沪警备司令官张治中，为参加抗战，发表告京沪区民众书。

　　八月十八日 昨今两日，日机均数度来苏，意在侦察虚实。

　　八月二十日 日机日夜来苏。

　　八月二十一日 日机八架，在飞机场投弹十二枚。

　　八月二十三日 日机在唯亭车站掷弹后，来苏侦察，飞三次。

　　苏城自十六后，迁往四乡者约十之六七，店肆均停止营业。

　　八月二十五日 昨今两日，日机迭经苏城，警号频施，不敢入睡。

　　八月二十六日 新任吴县县长温晋城接事，前县长邓翔海，自十六日日机袭苏后，无人知其驻所。

　　晚，日机来四次。

　　余率眷迁回卫前街。

　　二十八日 晚日机来两次，飞极低。

　　二十九日 夜日机来三次，均低飞。

　　三十日 日机来四次。

　　九月一日 夜日机来六次。

　　二日 日机来两次。

　　四日 日机来六次。

　　十日 日机来三次。

　　十二日 日机来二次。

　　邑人张仲仁订老子军规则草案，全文计十一条。其第一条之宗旨云：青年有童子军，则老年应有老子军。缘少者、壮者前程远大，为日方长，万有牺牲，未免可惜。至老者忝在父兄，理应表率，以午齿论，如商贾早有赢利，折阅本在意中。视死如归，是其天职。故取吴中范希文小范老子之意①，创为本军草案云云。

　　十三日 日机来一次。

　　十八日 南京中央当局铣电劝止张仲仁组织老子军。文云：

　　“报载台端建议创设老子军，壮气磅礴，足以振励国人，至堪钦慰。惟抗战之际，所望于各地父老者，厥在督率后进，慎固守御;提挈民众，协助军事。国家纵极艰危，不应责耆老以效死于前线。况军事組织，贵在严整;军事名称，未可轻用。务请中止此议，别谋所以靖献之道。自登高之呼，懦夫志立，国家固已受赐不少矣。区区之意，务祈亮察”。

　　九月二十一日 报载日机昨再袭苏，计十二架，投弹四十余枚，历时约三刻钟。万年桥、城隍庙、朱家园、学士街，均有破坏。伤亡亦甚多。火车站毁车辆二。

　　十月五日 余等一行五人，本日同趁火车(从常州)返苏。当在站候车时，忽来日机三架，幸无破坏。下午一时登车，车中多官兵，而警报又至，趁客咸慄惧，幸即开行，平安抵苏。晚宿新苏台旅社。是夜日机来两次。

　　十月六日 晨七时，余与惕兄同雇人力车赴澄湾里，行近杏春桥时，遥望日机八、九架向平门车站掷弹。事后闻投弹计二十七枚，除损毁站屋及子弹车外，并死伤旅客数十人。

　　十月七日 火车停驶。

　　十一日 日机来六次。

　　十二日 日机经苏五次。

　　十三日 日机两炸外跨塘车站，并在夹浦桥投弹。

　　十四日 日机袭苏四次，第一次在平门车站，及相门车站投弹各六枚;第二次在阊门外半塘彩云桥投弹九枚;第三次在外跨塘附近开机枪射商民船，又在齐门外投弹十枚;第四次复来平门车站开机枪，并在郊外掷弹两响，又在外跨塘射击乡民。计一昼夜间，警报达十一次。晨偕次荪同进城，途中频遇飞机。第一次避横塘树林中，第二次避城内西善长巷屋檐下。返乡时，第三次避横塘茶肆中。

　　十五日 日机在枫桥附近投弹。

　　十六日 日机在外跨塘唯亭等处掷弹。

　　十七日 平门车站，外跨塘、浒墅关等处，均被日机投弹。

　　十八日 日机在唯亭、外跨塘等处投弹。该处近日正在开掘壕沟，故日机尤注意之也。

　　十九日 日机在浒关、唯亭及及外跨塘等处投弹。

　　二十一日 住澄湾里种种感到不便，本日移住横塘西街卅六号杜才金家。日机在虎丘、外跨塘、唯亭、浒关等处投弹。

　　二十二日 日机炸相门车站及虎丘、外跨塘等处，全日警报达十二次。

　　二十三日 日机在平门外及觅渡桥、浒关、外跨塘、唯亭、望亭等处投弹。

　　二十四日 日机在唯亭、正仪间投弹。

　　二十五日 日机在外跨塘、浒关投弹。

　　二十七日 日机在平门站投弹。

　　上海方面，我军退出江湾及闸北。

　　二十九日 沪战移苏州河两岸。日机经苏，无轰炸。

　　卅日 上午十句钟左右，仰首见三日机向北飞去，俄轰然一声，地震屋摇，枪炮声亦同时连续不断。事后传为日机炸盘门陆军监狱。此外平门车站、葑门外荒地、横塘五家村以及浒墅关、外跨塘车站，均被投弹。警报几全日未停。

　　十一月一日 晚有警报。

　　二日 日机在城内外大施轰炸。

　　五日 日机往返横塘次数极多。上午十时左右，在横塘附近公路投弹，毁广东坟一。尸骸狼藉，厥状至惨。

　　六日 日机炸葑门外及平门车站。

　　八日 自展至晚，机声、轰炸声未间断。晚不能入睡。

　　九日 日夜机声、炮声、炸弹声不断。日机常低飞示威，全镇恐慌停市。晚未睡。

　　十日 炮声、轰炸声剧烈，屋宇震撼欲坠，横塘已入恐怖状态，只得仍住澄湾里。当托李根虎唤船，据称：船已被捉一空，仅一艘夜可放回，候夜，再定局。

　　城内大破坏。本日无电灯、无警报、无市面。至是已三夜未睡。

　　十二日 子夜炮声甚烈。水上交通断绝，昨能船至，真大幸。

　　十三日 日夜炮声、机声、轰炸声不绝。本日无报纸。

　　十四日 城内居民，迁徙一空。

　　十五日 飞机往来频数，轰炸声不绝。市濠街、萃庄有兵开到，澄湾里感恐慌。

　　十七日 有冒充逃兵五人到澄湾里，连连开枪，声言欲拉夫捉船。后由逃难人民公出一百元交带去了事。

　　十八日 自晚至天明炮声未止，传闻日军已自金山卫登陆。(按照嘉靖间倭寇劫掠苏州，亦曾从金山卫入口。)十九日水木作顾老板自城内来云：日军已入苏城，居民被利斧劈开门者十八九，意在搜寻兵械。

　　二十日 连雨五六日。日军二三千人到横塘，备极骚扰。前余所租杜才金之房屋，亦被火去。

　　十二月五日 闻城内苏州自治会成立，已有安民布告。

　　十五日 连日日兵三三两两下乡，以射鸡犬为乐，因此妇女多侨作男装。

　　十六日 偕沈毛豆同进城。抵家，书籍另乱，衣物都尽。室內桌下有乡妇一，死已多日，仆尸衣箱之上，当报由掩埋队殓去之。

　　在自治会未成立之前，乡民之贫者，每结队成群，入城抢劫典当;已劫得者，又每被断路者劫去。

　　二十日 传首都南京，于本月十三日陷落。日兵来澄湾里骚扰已七、八次，几乎无一家不侵入。余独以住屋门面破旧，门前复有坑厕，未被注意。

　　数日前，日兵鸣枪击鸡犬，误中乡妇立毙。自此日兵不复至。

　　廿一日 城内苏报发行。

 

　　一九三八年

　　一月一日 夜半北塘郎项姓被劫。枪铣齐施，锣声大震，居民咸惊起。

　　廿一日 下乡。

　　廿四日 由乡率眷回城，缘石湖匪氛甚炽，乡间不能再留。

　　二月七日至十一日 大雪，积尺许厚。

　　二十二日 苏城自遭日机轰炸后，近据城內外各警局报告，被毀房屋，计达四千六百余间。

 

　　补充材料

　　一、学士街关姓妇与其外孙之被杀一一学士街关姓妇，年五十余。一日日兵闯入，意图非礼，妇竣拒。外孙刘吉生，年十五六。因父死，母他适，妇抚养之。见状狂呼，兵愤，击毙其外孙，妇亦被戕。

　　二、西服贾祸一一日军之将至也，年青人之够条件者，每西行入蜀;其无力办此者，则侨装隐乡间，以避其锋。友人王秉青先生之次子(名字已忘却)，苏州东吴大学毕业，时避居在湖之滨。会日军下乡，相其面，验其手，知非荷枪者，方将委而去之。一兵疑其文雅不类乡农，令解外罩之破袄。袄解，而西服见，即举铣击毙之。秉青先生，曾任前苏州关监督兼交涉员公署科长，其次子美姿容，年才二十余龄，侨装未密，惨遭非命。闻者惜焉。

　　三、索取书画手表一一日军每走入民家，视有佳书画之已装表者，为便在军携带，辄以刺刀割取心所喜爱者，纳入袋中。苏人孔陟岵先生，尝因一画轴不肯舍去，与日兵相争持，卒被击一刺刀，头部血流如注，久犹创痕宛然，当时生命保全，亦云幸矣。亦甚爱手表，以手表可计时也。取去时，或付古钱数枚，彼其意以为交易而退，与劫取不同。

　　注释：

　　①范希文即范仲淹(989一一1052)，字希文，苏州人。北宋政治家、文学家。北宋时元昊反，仲淹为龙图阁直学士，辅助夏竦经略陕西。守边数年，夏人不敢犯境，称其为“小范老子”。

责任编辑：李一菲 最后更新：2019-01-10 15:12:03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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