２０世纪３０年代的中国体育电影与抗日救亡运动
2019-01-12 11:28:03  来源：作者： 孙健三  点击：  复制链接

　　作为20世纪30年代的一位传奇人物，郭有守不仅拥有中国文化史上第一位中国共产党党员和曾在巴黎学习研究过电影的中国学者的身份，他同时还是当时管理中国电影的最高官员。在恩师蔡元培的支持下，他发表了一份当时电影业的纲领性文件《电影事业之出路》。对于中国电影事业和体育事业来说，都是一份值得关注的文件。在这份文件中郭有守指出，电影要用来宣传推动全民的体育运动，用体育使全中国的民众人人“强健”。1932年，郭有守与另一位著名的共产党员陈翰笙，联合90位中国当时最重磅学者及政府高官，成立“中国教育电影协会”，从此，以“协会”为平台发动了影响巨大的“中国教育电影运动”。 在此之前，郭有守还起草颁布了中国电影的五条十五款《电影取材标准》和中国历史中的第一部电影专用法律《电影检查法》，创建了由他本人领导的“教育电影摄制推广委员会”和“电影教育委员会”。其后，又创建了在全国范围大、中、小学和在民众中推广“电影教育”的具体办法。

　　在这一系列动作中，蔡元培和郭有守安排弟子孙明经担任“教育电影摄制推广委员会”副主任兼摄制部主任，在安排孙明经创建中国电影、电视、播音、摄影高等教育的同时，为孙明经创造种种条件，使其得以大量摄制用于“唤起民众”的电影，其中包括批量的体育电影。

　　今天的年轻人无法想象30年代的中国落后贫穷到何等地步，对于孙明经来说，拍摄体育电影的难度可想而知。孙明经1911年生于南京，是中国著名的电影摄影学家、电影教育家。他5岁开始学习摄影，11岁就立志要成为一个研究电影的学者。1927年他进入金陵大学物理系，此后7年间，先后在金陵大学和中央大学化工系、物理系、电机系等专业学习，并修国文、戏剧、神学、外语、音乐等科，集技术与艺术于一身。1934年他于物理系毕业后留校任教。后在金大校长陈裕光的支持下，创办金陵大学“电影与播音专修科”，开始了中国电影高等教育和中国播音高等教育，为中国培养最早期的电影和播音专业人才。曾主编《电影与播音》月刊。建国后，孙明经任北京电影学院教授、中国影协理事。

　　孙明经本人持机一共摄制过63部电影，其中“体育电影”共10部，1936年，孙明经摄制了5部与体育有关的教育电影。这些电影中，三部电影完全为体育电影，一部片名《女子体育》，一部片名《健身运动》，一部片名《国术》，其余两部为《校园生活》和《首都风光》。除前面这5部体育电影外，还有后来不同年代摄制的《月里嫦娥》、《大学之声》、《猴戏与溜冰》、《童子军》和《南京》……

　　《首都风光》着重记录了南京新建的一批体育设施和民间各种有益于身体健康的体育活动，影片中孙明经的夫人吕锦瑷划船的一段镜头，成为表现当时代表中国“新女性”的经典镜头。2007年美国人摄制的一部反映南京大屠杀的纪录电影，在中国和全球广泛放映，该影片开头表现南京在战争之前的宁静生活一段场景中，就把该镜头编进去了。

　　《校园生活》则记录了南京金陵大学和金陵女大校园里大学生们包括种种体育活动在内的活动。这5部与体育有关的电影中表现得最多的内容，是一所名叫“金陵女子文理学院”的女大学生们多彩的体育生活。“金陵女子文理学院”，被当时一般学者称为“金女大”，自1915年建校，就是泱泱中华大地上唯一的女子大学。不仅校舍被称为“中华大地上最漂亮的大学”，更因为校长吴贻芳博士坚持“厚生”的校训，以培养“健全的新女性”为职志。对每一个女大学生精心打造，不仅学识要一流，而且必须举止典雅，体态健康优美。丰富又多彩的女子体育课以及课间体育活动便成为“金女大”办学的主要特色。

　　孙明经手里的电影摄影机镜头，会在74年前就如此动情地关注“金女大”，除了这所学校自身的多彩与办学特色之外，吸引他的还有一个美丽的女孩，她就是吕锦瑷。在“金女大”这所当时人们眼里最美丽的校园，吕锦瑷被同学们昵称为“一号玫瑰”。孙明经认识吕锦瑷，始于1933年，在“金陵大学与金陵女子文理学院物理与化学联合年会”上，孙明经宣读论文《光电管未来在电影及电视中的运用前景》时，论文内容的新鲜与精彩，强烈的吸引着吕锦瑷，自此，他们相识。很快两人发现彼此之间有很多共同志趣：孙明经发现吕锦瑷不仅酷爱摄影，而且立志要为自己的祖国亲手制造出中国产的摄影胶片。后来，吕锦瑷因为创建“摄影化学”“摄影彩色学”，而成为我国摄影化学学科的“首席科学家”，她与孙明经一起创建了中国电影、电视、播音、摄影高等教育，他们的共同努力，也提升了孙明经电影的技术品质。1940年，吕锦瑷果然在日本人天天扔炸弹的成都华西坝，亲手制造出第一幅“中国人制造的”可以装到照相机上实际拍摄的照相底片，她用这幅底片，自拍了她怀抱着出生仅81天的第一个儿子的自拍照，这幅记录着厚厚母爱的照片原照，现存美国耶鲁大学图书馆……

　　孙明经夫妇酷爱摄影，也酷爱登山与徒步长途旅行，后来他们的老师一再命他们背起行囊，带着电影摄影机和照相机，一次又一次的做徒步万里的“万里猎影”，用电影胶片对祖国大地山河作国情调查。于是，这对中国文化史和电影史里的传奇夫妇，成了20世纪30年代40年代用电影摄影机留下旅行纪录最多的学者。吕锦瑷也因此成为中国电影历史中最早在中国人拍摄的彩色电影中留下青春活动影像的中国学者。孙明经夫妇常常会在一边徒步旅行或徒步登山或划船或骑马时讨论该如何拍摄或如何剪接电影，有时还会激烈地争论……当孙明经的恩师蔡元培、郭有守和魏学仁，看到这一对酷爱体育运动的弟子，偏偏他们又有电影摄影机在手，于是为他们创造条件让他们去拍摄体育电影，以致直接安排他们去拍摄“体育电影”，便成了顺理成章的事。

　　孙明经第一次得到机会拿起电影摄影机是在1934年，作为魏学仁的助手，在郭有守亲自安排下，参与拍摄《苏州园林》。这部电影原本是一部“国情”片，拍摄的目的，为了展示祖国的美丽可爱，以此激发民众对美丽祖国的爱。在编制脚本时，孙明经把吕锦瑷和她的那些漂亮的女同学们请来，电影镜头跟随着这些充满青春激情与活力，美丽又快乐的“天足”女孩遍游苏州美景，孙明经特别安排吕锦瑷和她的同学们爬山，特别安排吕锦瑷在登上山顶后，再爬上山顶上的巨石，站到山顶最高处舒展双臂，那甜美快乐美丽的笑脸，给人无限的审美享受。

　　《苏州园林》并不是一部体育电影，它却是孙明经电影人生中的第一步。1933年，魏学仁还安排他选修我国美学一代大师宗白华的《美学》课。宗先生的美学课当中，有一节叫做《电影美学》，他告诉学生们：看电影是一种不同于看戏、看画展、看歌剧……的审美，审美，常常并不直接教给人们甚么做人的大道理，却会影响人的潜意识，影响人对美的认识与追求。

　　《苏州园林》的发行放映，在中国电影史中，开创了一个全新的模式，由郭有守领导的、孙明经担任副主任的“教育电影摄制推广委员会”，筹款在全国广大地域内对广大观众免费放映这部电影。在此之后有很多次，孙明经和魏学仁，收到很多年轻女孩们的来信，来自不同寄信人的信里边有一句相同的话：我会一生谢谢你们，看过你们的电影，爸爸妈妈决定不让我和妹妹裹脚了……每一次读信，都会让孙明经快乐得流下眼泪。

　　20世纪30年代，拍摄体育电影的远远不止孙明经一个，在拍摄体育电影成为“电影事业之出路”的第二项任务的大背景下，在电影里“我们急应鼓吹运动，提倡体育，注重卫生，使每个人的身体，日臻健康……”已成为中国国产电影事业出路的一个部分时，在中国的电影界里拍摄体育电影，很快成为一个“运动”。只不过孙明经在这个运动中，拍摄的体育电影数量比别人多一些,而且，率先使用了彩色电影胶片。

　　就在孙明经对拍摄体育电影醉心之际，消息传来：日本已经大大发展了空军，他们的军用飞机在我国领空横冲直撞，而且他们正在大规模地发展化学武器……

　　20世纪30年代时，第一次世界大战给全世界善良的人们造成的心灵创伤还没抚平。第一次世界大战中化学武器第一次投入战争，给交战各国军人与平民造成的灾难还历历在目。在第一次世界大战飞机第一次用于战争，死亡之火自空中播撒，给交战国双方的军人与平民造成的伤亡难以计数……消息极为具体，日本兵已经造出远远比一次世界大战使用的航空炸弹大得多的炸弹……邻居已经造出比一次大战可怕得多的化学武器，远程大炮已经可以把重达几百公斤的毒气弹打到百里开外!飞机可以把重达几百公斤的毒气弹扔到中国的任何地方。仅需十个大毒气炸弹，就可以“杀光”一个中国中等城市的全体生灵。

　　孙明经必须停止拍摄令他醉心的体育电影。他受命必须要在1936年剩下的时间内完成《防空》和《防毒》两部“教育电影”。恩师们对这两部电影规定了明确的使命 ：用电影教会全体中国同胞如果强邻对我全面开战，如果强邻对我实施大规模空中打击和“毒气战”，我全国军民该如何预防与自救。

　　认识孙明经和吕锦瑷的人，都会在这两部1936年到1945年中华大地上放映最广泛，拥有最多观众的电影里，看到两位学者年轻的身影。在这两部电影中，当初两人在“体育电影”的银幕上的那份潇洒与欢快已经荡然无存。银幕上他们身体力行地告诉同胞，空袭和“毒气”多么可怕。他们在用智慧告诉同胞，面对可怕的空袭与“毒气战”，如何“死里逃生”，如何救护他人与自救。这两部电影到底有过多少观众，今天已难以统计，看看1942年的一则报道，一个夏季，仅重庆一地，《防毒》一片观众就多达15万人。孙明经先生的一位学生，我国著名的纪录电影编导范厚勤几年前告诉笔者，1938年他开始步入电影那一年，他学习电影的第一课，就是放映这两部电影。1939年，他随金陵大学到达成都以后，一件重要的事，就是广泛的放映这两部电影。每次放映观众都是人山人海，观众多的时候，一场观众可达万人!

　　1937年以后，直到抗战胜利，孙明经和几乎所有中国电影人，都失去拍摄体育电影的机会，直到1947年，孙明经才有机会再拍令他曾经醉心的体育电影……作为教授和领导者，孙明经还安排他的学生拍摄了47部电影，在他担任负责人的金陵大学教育电影部名下，从1934年到1948年，共计摄制电影110部……

　　孙健三：北京电影学院

责任编辑：李一菲 最后更新：2019-01-12 11:28:42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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