炸弹下的童年
2019-05-11 09:22:17  来源：恩施晚报  点击：  复制链接

　　我于1936年出生于来凤县城江西街。第二年7月7日，日本侵略军发动卢沟桥事变，中国人民抗日战争全面爆发，我的童年在日本飞机狂轰滥炸下度过。

　　当时，我家在经商，父亲的商号叫“刘祥记”。因来凤有川、湘、鄂三省边境最大的飞机场，是日本鬼子的眼中钉、肉中刺，县城和机场常遭日机轰炸。为家产免遭毁灭，城内商人纷纷去城外、乡下买田置地、购房，置下不动产。我家也在县城西南离常德街不足半里的板桥坪和离城15里的磨坡各置一宅。

　　闭塞的山区对时局和战争开始是无知的。听父亲说，第一次日机来轰炸，老百姓还跑到街上看稀奇，看热闹，说是开了天门，要掉金银财宝。结果掉下的是炸弹，得到的是血肉横飞。襁褓中的我在母亲的怀里躲飞机。母亲说，空袭警报一响，父亲要照看街上的店铺，就她和娘娘带着4个姐姐，抱着我到板桥坪园子躲藏。开始还不知炸弹的威力，有次躲在板桥坪屋后的板壁下，外面蓬一些捆捆柴，两个公公顶着被子躲在屋里的大桌子下面，以为这样就可挡住炸弹的爆炸。幸好那天我家附近没投炸弹，但城内的爆炸却震得板壁抖动，屋上的瓦片直往下梭，从远处的街上竟飞来一个大石桑礅，把我家朝门口的土地庙砸垮了。以后一响警报，就往远处跑了。我能跑动后，就跟着大人躲飞机。

　　来凤城没有防空洞，每遇晴好的日子，人们都是悬心提胆注意防空警报，只要警报一响，就不要命地往城外涌，老的喊小的，小的叫大人，哭的哭，嚷的嚷，出城以后，山上、树林、河沟、土坎下，只要能藏身，或钻，或蹲，或卧，或靠，只求一隅遮住头部，身子就顾不得了。我跟着大人亲历了三次轰炸。

　　一次是躲在小灵官庙旁的小河沟里，沟并不宽，一股细流，两边是较高的土坎。轰炸开始后，只感到地皮在抖动，像要把人簸起来，爆炸声震耳欲聋。我忙抱住头捂住耳，不时听大人在喊“又来了”，可能是敌机在俯冲扫射，“拐了，拐了，盐街起火了”，“了了(来凤县的惊呼土语)，东门上又遭一颗炸弹。”警报解除后，大人叫我们回去，我站起来仍抱着头，吓得不知怎么走了。

　　一次是躲在老虎洞，敌机轰炸时间很长。解除警报，我们正回去，空中又突然出现两架飞机，在翻筋斗，一些大人和孩子又掉头乱跑起来，我与大人跑散了。有人喊“不要跑了，这是本国飞机。”我不知“本国”是哪一国，更没命地跑，父亲找来抓住了我，说：“不要怕，是自己的飞机。”我才停下跟他回去。在板桥坪，我家和蔡家的院墙形成一条四五十米长的土巷，那次轰炸真惨，墙上、树上挂着炸碎的人的衣服和手足，有一处还挂着一个女人的巴巴罾儿。

　　一次躲在施家坡上，离城三四公里，有百十人，大家散在树林里，县城看得一清二楚。这次敌机有好几十架，我第一次目睹敌机的俯冲投弹，飞机飞得很低，翅膀上的两个红疤疤看得清清楚楚，有人还说看到了飞机里的日本鬼子。飞机好几次从我们头上冲过，气浪把树林冲出一条槽子。我看到城里这里在冒烟，那里在起火，尘烟遮黑了县城的上空。躲飞机的人乱成一团，有的在跺足大哭：“那是炸的我屋里!”有的呼天喊地：“我公公还在屋里没出来，怎么得了?”解除警报后，大家往城里跑，去看自己的家，去看没跑出来的亲友。我跟父亲回了城，见烧了一条街，还在救火，满街瓦砾，地上木头在冒烟，空中有的木料吊着还在燃烧，街上有不少尸体和受伤的人，到处是血肉，城市在流泪。我家店铺没受损，父亲是个行善的人，他请了人，自己也去，提着口袋，拿着火钳，去帮人收尸，捡炸碎的肢体、肉块。一连好几个月，来凤街上都是阴风飒飒的。

　　这就是我炸弹下的童年，我永远也忘不了那些恐怖的日日夜夜!

责任编辑：叶子 最后更新：2019-05-11 09:22:45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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