针脚里的家书
2025-07-10 15:12:50  来源：抗战胜利80周年征文作品 文/彭忠富  点击：  复制链接

　　父亲用缝寿衣的针法

　　缝那面粗白布

　　“死”字最后一捺的线头

　　藏着他剪下的半截指甲

　　当王建堂跪接死字旗时

　　川北的群山在他膝盖下

　　碎成漫天纸钱

 

　　草鞋印在地图上渐次模糊

　　雾锁安县的清晨

　　一百七十双脚板磨亮青石板

　　怀里的旗裹着盐和烟叶

　　父亲说：“血痂结厚了

　　就蘸唾沫润开擦枪”

　　他不敢回头， 檐角那串柿子

　　替故乡红透眼眶

 

　　常德会战的弹雨里

　　一枚带豁的银元替他咽下子弹

　　凹陷的袁大头在胸口

　　烙出铜绿的胎记

　　马鞍山的刺刀捅来时

　　布匹撕裂声穿透肋骨

　　原来旗上的“忠”字早被血渍

　　缝进每道骨缝的间隙

 

　　四十年后解甲

　　手指抚过老屋梁柱的弹孔

　　妻子改嫁时的脚印

　　在门槛长成青苔

　　他常对空酒瓶比划：

　　“旗子最后一块碎片

　　裹着山东兄弟的指纹拓片

　　泥渍里还掺着洞庭湖的沙”

 

　　直到孙女把银元

　　钉在书包当拉链头

　　锈蚀的弹孔突然渗出

　　1937年的旱烟味

　　她不知道 每个雨夜

　　年轮里的年轻树皮

　　正复刻当年的针脚走向

　　将褪色的誓言

　　重新纳进血管

 

　　而今纪念馆橱窗内

　　复制的旗角微微卷起

　　像一封未写完的家书

　　玻璃外 无数指纹正隔着时空

　　抚摸那枚带豁的银元

　　而雨水在安县的石碑上

　　一遍遍重绣

　　父亲当年的针脚

 

　　注释：

　　王建堂(1912-1992)，1937年背负父亲手书“死字旗”从军的川军战士，转战鄂湘七年，负伤四次。其父王者成所赠“伤时拭血，死后裹身”之旗，现为抗战精神重要文物。　　

责任编辑：石庆慧 最后更新：2025-11-21 14:18:30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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