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历史记忆/甘宗容|我的抗战经历
2019-07-30 18:45:26  来源:抗战文献数据平台 2018-08-09  点击:  复制链接

  作者简介

甘宗容,1925年7月生,广西龙州人,壮族,声乐教育家,教授,曾任广西艺术学院院长。系中国音乐家协会理事,广西壮族自治区音协副主席,六届、七届全国人大代表。年逾九旬,现仍每天为学生上四小时声乐课。

  1938年参加广西学生军,系第三届第三团上等兵。参加广西昆仑关战役。

 

  1938年我十三岁,还在广西龙州中学念书,学校里有许多进步老师,抗日气氛高涨。这年秋,日本鬼子轰炸龙州的第一颗炸弹就炸毁了我的家。我己守寡的母亲,带着怀了孕的我姐姐和我,对着断壁残垣,无处安身。再加上天天跑警报、躲日寇的飞机,根本没办法读书。十月份,报纸上刊登广西学生军招收兵员的通告。龙州中学的老师也鼓励动员大家报名参军,我们学校就有八十多个同学踊跃报名参军。妈妈思想很开明,想到国仇家恨,也很支持我参军。学生军只招收16—24岁的知识青年,我不够年龄,但因为我唱歌唱得好,可以从事宣传工作,又活泼开朗讨得招兵官的喜欢,破格录取了我。

  1938年12月我们被集中到桂林训练了二个月,主要是军政培训,步伐操练,学习打靶、扔手榴弹等等;还听了郭沫若、叶剑英、范长江等人的报告。也学习蒋介石的抗战讲话和毛泽东的《论持久战》,受到了抗日形势及政策的基本教育,提高了爱国主义觉悟,更坚定了我们抗战必胜的信心。

  学生军有三大任务:宣传、组织、直接参加战斗。整个广西学生军在司令部下细分为三个团共四千多人,分发到广西五十五个县,运用口头演讲、演剧、歌咏、出壁报、画漫画、写标语、编油印小报传单等多种形式开展宣传工作,揭露日寇罪行,激发群众爱国抗日热情,宣传全民抗战的意义。

  集训完毕,我先分到司令部直属的艺术宣传队,队长是廖行健。他又系统地教我们学乐理、视唱,直到我能拿到一首新歌,就能较快地唱出来,这样,我又学到了一点宣传工作的本领。艺宣队驻扎在柳州公园里,隔壁住着许多日本反战同盟的国际友人。学生军曾和他们排过一个哑剧。他们也教我们讲日语、唱日本歌。

  三个月后艺宣队解散,我分回第三团所属的巡廻剧团。团里正在演出四幕话剧《魔窟》,我没有角色,白天就去教儿童团和歌咏队唱新歌,晚上在话剧演出之前,我站到幕布前面,给观众唱独唱,唱《做棉衣》、《长城谣》等救亡歌曲。但能够引起观众共鸣最大的还是唱陆华柏作曲的《故乡》和张寒晖作曲的《松花江上》。《故乡》的歌词是“故乡,我生长的地方,本来是一个天堂…现在一切都改变了,现在己经是野兽的屠场,…故乡,我的母亲,我的家呢?…”每次唱到这里时,你就会听到台下一片抽泣声。唱到《松花江上》时,每唱到“爹娘啊,爹娘啊,什么时候才能欢聚在一堂…”时,从外地流亡来的观众就会嚎啕大哭。于是,观众席上就有人自发地站起来高喊:打倒日本帝国主义!打回老家去!血债要用血来还!然后全场同唱《大刀进行曲》、《义勇军进行曲》,全场气氛都沸腾了。

  平台上的《广西学生军》

  我们曾在《广西学生的北上抗日之路》

  一文中介绍过

  1939年冬,日本鬼子在北部湾登陆,占领了钦州、防城,11月24日进占南宁,12月4日占据了南宁柳州之间的昆仑关。这段时间,我们学生军日夜奔忙在前线和乡村之间,帮助转移老弱病残,动员群众埋藏粮食,运送伤员。白天鬼子飞机整天低飞,发现地上有情况就轰炸、扫射。我们只能晚上活动。

  12月17日,我军向昆仑关反攻,想收复昆仑关,并进而收复南宁。当时,负责宾阳至昆仑关一线主攻任务的部队是杜律明的第五军;还有其他部队部署在邕宾公路的两旁的群山中,以炮火配合主攻部队夺关,经屡次进攻仍不得手,双方伤亡很大,形成对峙的局面,枪炮声日夜不停,夜间更烈。我们学生军也上前线配合正规部队作战。我年纪太小,又加睡眠少,劳累疲惫,走着走着就睡着了,有时候就掉到我们自己破坏的公路的土坑中。同行的大哥哥就把我用带子捆在腰上,一个抓住一头,发现我一倒一歪,就把我提起来,继续前进。

  平台上的《广西学生军纪实》

  在总反攻的日子里,我们更紧张了。白天在村子里组织训练民兵,动员和组织他们运送伤员或物资,带领妇女小组救护伤员和照顾小孩。晚上还要值班放哨,发现情况立即叫醒大家,随时准备战斗。

  有一天,听说日本反战同盟的鹿地亘来到前线作战地宣传,对日军喊话,瓦解日军士气。学生军还派了十几个同学去配合,我羡慕他们。没想到在12月30日傍晚,来了一辆吉普车,点名要我去执行任务。我高兴得不得了,又激动又害怕又紧张…。临到上火线前,队长拿来了两个手榴弹,挂在我的腰上,一再叮嘱我说,路上千万要小心,万一遭遇日本鬼子,第一个手榴弹你扔给他们,如果鬼子要抓住你了,第二手榴弹你就给自己,反正绝不要让鬼子抓去当“花姑娘”。我就这样全副武装上了车。车子把我们拉到昆仑关附近的山脚下,当时一片漆黑,伸手不见五指,只有震耳欲聋的枪炮声,山高路陡,日军的炮火还在向我方阵地轰击…。两个大哥哥一前一后,又推又拉,把我“架”上了半山腰的战壕里。借着微弱的灯光,我看见几个学生军的大哥哥在安装喇叭、广播器材。鹿地亘连忙把我拉到一边,通过翻译教我如何与他配合喊话。

  平台上的《广西学生军在前线》

  尽管周围气氛紧张,看到大家沉着冷静,我也渐渐不害怕了。鹿地亘看到一切准备就绪之后,就严肃地宣布“开始”。先是我们学生军唱抗战歌曲,接着由鹿地亘用日语向日军喊话,大意是:放下你们的武器吧!日本人民是反对侵略中国的战争的。你们的父母、妻儿在日夜想念你们,希望你们不要再受日本军阀、法西斯的欺骗,为他们卖命当炮灰是很可悲的,我们是日本反战同盟,是来慰问你们的,不少日本人都参加了反战同盟,希望你们和我们一起反对法西斯,放下武器,结束战争,平安回家去同亲人团聚,…。接着我就在话筒前,用日语唱《劝降歌》:“尼哄呙代哟…”,连唱三遍。歌词大意是“日本兄弟哟,别为军阀把命卖,向后转,回老家,山岛樱花正盛开”。接下来,鹿地亘继续说,现在我把你们的孩子接到这里来了,请她对你们说话。我一边哭,一边用日语喊:爸爸,快回来,我和妈妈等着你,我们好想念你,放下武器快回来!…还放声大哭,越喊越凄凉。

  在喊话之前,我方己经停止了枪炮射击,开始日军还不断向我们喊话的地方射击,经过反复喊话之后,日军炮火渐渐由密而疏,继而停止了一会炮击。这时,鹿地亘他们把我高高举起,高兴地说,我们成功了!我们起作用了!然后急忙吩咐,此地不能久留,赶快把小姑娘送下山吧!那时是初冬,我穿着棉衣夹裤,可到山下时,发现内外衣全身湿透,不知道是汗水还是露水,人也筋疲力尽,不分青红皂白就滩坐在一个稍高的物体上,觉得是软棉棉的,手摸到了好像是衣物之类的东西,感到不妙是坐到了尸体上,惊出了一身冷汗…。一个大哥哥说,这是鬼子的尸体,今天因为人手不够,还没来得及收尸。原来今天早上此地曾经发生过一场激战哦!

  第二天,12月31号,传来了昆仑关被我军攻占的胜利消息,大家欣喜若狂,互相拥抱,挥动军帽,又叫又跳又唱。昆仑关大战胜利了,敌人死伤惨重,敌少将中村正雄以下五千多人被歼灭,葬身在昆仑关周围的山上山下,把敌人撵出了昆仑关外。这场辉煌战果,是浴血英勇鏖战的正规军和老百姓的大力支援换来的,其中也有我们学生军的一份力量,连我这个小小兵也能为祖国做了一点事,感到无比自豪。1941年8月,学生军整编,我们年纪小的,就被动员回学校复读。我便到了桂林逸仙中学读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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