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征粮、哗变与民主建政:抗战初期陕甘宁边区治理方式的变革
2015-03-18 09:25:29  来源:《党史研究与教学》2014年第5期 作者:李蕉  点击:  复制链接

  【作者简介】李蕉,清华大学马克思主义学院讲师。

  【内容提要】在抗战动员的大背景下,陕甘宁“救国公粮”的征收曾有过一段曲折时期。由于外部环境恶化和内部腐败滋生,中共在1941年前后遭遇了军事、政治和经济的重重危机。然而在困境面前,中共以全面深入的政治改革带动了积极有效的经济改革,显示了非凡的政治智慧和勇气。相对于宏观的政策解读,本文旨在从微观执行层面,回溯其历史演进过程,深入剖析“救国公粮”如何从矛盾之焦点,变成利益之共同点,体现了国家、政党和群众的有机统一。

  【关键词】救国公粮;陕甘宁边区;党群关系

  [中图分类号]K269.5  [文献标识码]A  [文章编号]1003-708(2014)05-0034-09

  抗日战争是一场旷日持久的民族解放战争,它需要全面的社会动员和民众参与,而征收“救国公粮”就是中共在抗日根据地的重要动员方式之一。顾名思义,“救国公粮”是中共站在国家民族利益的高度向广大群众发出的统战号召,但在偏僻贫瘠的黄土高原,平衡好粮食的“军需”与“民用”又谈何容易,它一方面考验着中共的动员能力,另一方面也测试着尚未稳固的党群关系。本文以1937~1941年的陕甘宁边区征收“救国公粮”为例,意在探讨这些尚未被充分注意的问题,从而揭示中共曾面对的治理压力及其调适过程,重新认识中共何以能够在延安时期实现了经济自给与政治复兴。

  一、1937~1938:在“自愿”与“摊派”之间

  1937年,由于统一战线的确立,陕甘宁边区赢得了一段“争取外援、休养民力”的时期。国民政府承认了中共和陕甘宁边区的合法地位,使得这一阶段边区政府的财政收入相对稳定,一是有国民政府定期给共产党领导的武装力量拨付军饷,二是海外华侨和后方进步人士的捐款也可源源不断地到达边区①。根据中共中央的指示,陕甘宁边区党委在1937年9月发出了《关于征收救国公粮的决定》,号召后方群众支持抗战,自愿缴纳救国公粮。征粮在客观上是对边区财政的一个有益的补充,但与此同时,它也是一次广泛的政治动员,所以在首次征粮的文件中,中共就对救国公粮的“革命实质”进行了清晰的说明:“一、为了打日本、供给红军的需要,来征收救国公粮,是为了自救和救边区、救中国的最好办法。二、在取消一切苛捐杂税和改善人民生活的条件下,来征收救国公粮,是为一般民众所热烈拥护的。三、在统一累进税的原则下,粮多者多出,粮少者少出,较少者或有特殊情形者免出,这是对公有利对民无损的最公道最进步的办法。四、有严格的征收条例,保证避免流弊的发生,使每一粒粮食都贡献于战争。”②随后8年中,救国公粮持续征收,成为每年边区党委和政府的例行工作。

  与救国公粮征收工作同期展开的,还有刚刚起步的民主普选。所以在征粮中,边区党委同时强调要发扬民主作风,注意反复宣传,“应使人民自动提出‘拥护政府征收救国公粮’,‘缴纳救国公粮好打日本’;‘为了救自己、救家庭,都需缴纳救国公粮’;‘缴纳救国公粮供给红军抗战’等等口号来”③。依托于稳定的经济环境,1937年初次征收救国公粮时,任务总额仅为1万石,而且划定了年收粮350斤的起征点,在此基础上,“粮多者多出,粮少者少出”④,只有在“合理负担”的前提下,才“欢迎”地主和富农的超额缴纳。

  救国公粮既为“救国”,自然与抗战形势紧密相连。1937年秋,上海、太原相继沦陷,前方伤亡惨重,后方动员的重要性也凸显出来。同年11月22日,边区政府财政厅对征收救国公粮再发文件,重新进行部署,不但将1万石的任务总量针对各区县进行了拆分,同时强调“须用突击精神”。文中说:“过去因为没有数目字的目标去进行筹收救国公粮,使这一工作不能获得应有的成绩。现在为了迅速完成此任务,特重新规定一个数目字(笔者注:即各县的征粮任务),以便各县区乡有标准的用革命竞赛的精神努力完成,并超过这一计划。”⑤为此,边区财政局特派征收公粮的“常驻人员”:县1人,大区3人,小区2人,有必要时,乡可组织3~5人的征收救国公粮委员会;同时,各级要建立相应的报告制度:区3天报告一次到县,县5天报告一次到特区财政厅⑥。在具体时间安排上,陕甘宁分区、关中分区等大区目标是2000石,要在12月底完成;甘泉、鄜县等9个直属县,任务从300~800不等,目标是在11月底完成三分之二,在12月15日全部完成⑦。这意味着,实际征粮的时间也就一个月左右。从结果上看,1937年边区政府征粮工作的成绩是显著的,不仅按时完成了,而且比原计划还超额完成42%。到1938年下半年,大后方学生开始大批涌入,边区开支大幅增加,粮食供应开始紧张,但因为财政收入相对稳定,购粮款项可以保证,所以政府采取了“部分征募,部分采购”的政策,征粮计划仍保持在1万石,最后也实现了超额征收,超额比例甚至高达59.6%。

  虽然1937和1938年的超额比例是如此突出,但不应轻易解读为“群众热烈拥护、踊跃缴粮”。1937年边区政府发布的征粮细则规定:起征点是350斤,并且要按每人全年收粮数量而不是每家收粮数量计算,累进税率从1%到7%不等,但是“地主加倍、佃农减半”,欢迎超额缴纳⑧。设定这一起征点的初衷是为了保护贫下中农,但也意味着广大群众其实并不是缴粮的主体。尽管中共希望借此鼓舞广大群众的抗战士气,但是对于征粮干部来说,要认真无误地进行350斤的起征点核查,就必须大量走访,反复宣传。于是,在“三天一汇报”的征粮压力之下,一些干部把出路盯在了“富户”身上。据1948年西北财经办事处所写的回忆材料,“这一时期的粮食来源,主要有两方面:一部分靠征募,对象是地主、富农,先经干部动员,然后发动他们‘欢迎’,每次都很顺利的完成了。至于采购则分两种:一部分按需要量,各分区、县、区、乡以至于村摊派下去,向地主、富农以官价购买;另一种是派人从西安洛川采购,这都是轻而易举的任务。”⑨毛泽东1942年在《经济问题与财政问题》中说,“那时公粮偏重于富农地主的负担,中农很轻,一般贫民则全无负担”⑩,也间接印证了这一点。由此可见,少数富户是主要的征收对象,但征富户的粮,却未必是“轻而易举”的。在1938年从上向下所发的征粮指示中,“反对强迫命令,防止以多报少”的警告反复出现;而从下向上递交的工作报告中,“采取了民主方式、实行了合理负担”的回应也非常之多。这一方面暗示了1937年曾出现过强硬摊派的现象,另一方面也让我们看到对富户征粮的难度在进一步增加。当时关中专属霍伟德向边区主席汇报工作情况时就写道:“在各种区中团体会议上,代表会议上讨论,提高了群众的斗争情绪,在登记时大部分是自愿的报粮,如赤水二、三区群众向富有者斗争,增加粮二、三次,直属四区湫坡头、赵庄人民的斗争更为热烈。”(11)可见,富户是在反复“斗争”后,多次缴粮,不断加码。尽管征收救国公粮这一经济政策从一开始就带有明显的政治意图,但如果把矛头只对准富户,既不符合统战路线,也不利于政策本身的持久和稳定,为边区的党群关系埋下了潜在的矛盾。

  二、1939~1940:在“仁政”与“赤字”之间

  1939年,陕甘宁地区屡屡发生自然灾害,多个地区粮食歉收;与此同时,抗战进入相持阶段,日本人对敌后根据地开始进行疯狂扫荡。正在内外交困之时,国民党的“防共”、“限共”政策使边区财政锐减,一方面国民政府开始限制发放八路军、新四军军饷,政府拨款在边区财政中的比例从1939年的89.66%下降到1940年的73.54%(12),皖南事变之后则完全中断;另一方面,海外华侨及后方进步人士的捐款也被停止汇兑,致使边区经济突然紧张。为了弥补财政缺口,救国公粮的增收迫在眉睫,但“军需”与“民用”的两端压力,却让边区党委和政府感到十分棘手。

  相对之前1万石的任务,1939年5万石的征粮计划可算是“陡然”增加;而1940年再次上升为9万石,可知边区财政捉襟见肘。然而,这已经是一压再压的数字了。毛泽东更曾将其批评为片面的“仁政”(13),因为无论是生硬地提高任务,还是一味地压缩数字,都不是解决问题的根本办法。为了走出经济困局,1939年春陕甘宁边区开始了全民参与的“大生产运动”。当时的“大生产”是全方位的,包括农业、畜牧业、手工业、军事工业等等,但“扩大耕地面积”被看作是重中之重。要实现“生产自给”的艰难目标,除了依托边区的200万群众,更重要的是调动党、政、军、学校和群众团体这原本5万“公家人”的力量。李富春曾在1939年2月的延安生产动员大会上讲:“大家都是自觉的志愿的为革命而奋斗的,在这五万人中每一个成员都理解他自己参加生产运动的必要和重要。”(14)苦战一年之后,边区各级机关几乎都很好地完成了开荒任务:中央一级完成95.7%,后方军事机关完成123%,边区一级完成119%,区县乡一级完成了111%,合计开荒超过16万亩(15)。的确,如下表所示,“大生产运动”颇有成效。至1940年,耕地面积比1937年新增了312万亩,增长36%,并带动粮食增产41万石,同比也增长36%;然而,对于边区所面临的财政赤字,这依然是杯水车薪。对于征粮,最明显的是超额比例大幅下降,从原先的50%左右陡然下降至4.5%、8.2%,这反映出“富户”的缴粮能力亦大不如前;与此同时,每亩负担不降反升,从0.16升提高至0.52升和0.83升,比起1937年,人民的缴粮压力加重了3倍,甚至5倍。

  “民用”尚未缓解,“军需”不降反升,国共摩擦让边区财政进一步恶化。边区动员已不再局限于征粮、购粮,而是从1939年开始出现全方位、多样化的态势。笔者根据史料对这几年的动员项目进行了统计,从下表可知,1939年之后各式动员名目繁多、不断加码,仅粮食一项,就有“征粮、购粮、借粮”三种形式。其中,“政府购粮”是以稍低于市场价进行的,而“政府借粮”是要到来年才能支付本息(通常以实物形式进行偿还或者直接减扣第二年的应缴“救国公粮”数额),这些对群众来说都是沉重的负担。除此以外,每到秋收之后,公粮、公草、寒衣、羊毛及征兵的工作几乎同时展开,无论对于征粮的干部还是缴粮的群众,都是压力最大的时候。虽然动员文件中都反复强调“不可摊派、不可强制”,要通过宣传使群众“自动缴纳”,但我们可以想象,在政府频繁动员与农民生活困苦的两极矛盾中,很难避免“强征”的出现。

  多种因素汇集在一起,使得接下来的征粮工作变得非常艰难,群众的种种不满集中在征粮问题上一起爆发。就在1939年冬,征粮工作还在收尾阶段,出现了性质恶劣的“环县哗变”。1940年1月1日,惯匪赵老五(自称国民党党员)率匪徒300余人突袭环县县政府,抢粮杀干部;并另有其同伙刘谦自称为“甘肃省政府所委任之环县县长”(即国民政府所委派的县长),要建立新政权、摧毁抗日政权。在激烈对抗中,多名征粮干部惨死(18)。此事一发,边区党委和政府都非常重视,布置彻查。起初几个月的调查,均称该事件为偶发事件,只因赵老五穷凶极恶,一惯作乱;直到半年之后,专案调查团才解开重重谜团,令真相大白——其实,这并非一般的匪乱,而是性质严重的“哗变”,当时有900多名自卫军叛变,内有235名党员,其中耿湾区四乡支书领导叛变,甚至还有多名群众为其掩护。党员、干部、群众、自卫军集体“哗变”并不多见,矛盾严重可见一斑。在1940年5月和7月的两份汇报材料中,调查团总结了环县事件的两方面原因:从客观上讲,赵老五等人利用当地干部工作主观的弱点,向群众大力宣传反动口号,如:“你们说边区不派款、不收税、不抽丁,现在为什么都出来了?这不是欺骗老百姓吗?”(19)但是“我们不抢群众、不杀老百姓,光杀、抢八路军干部”(20)。因此,群众还在某些时候掩护匪兵,导致“赵匪来了,连一个群众也老早不给我们送信”(21)。但从主观上讲,环县在动员工作中的确存在严重的官僚主义作风。如环县宣传部长田丰年在开征粮扩兵的群众会上说:“今天我给谁估计一石,就要出一石,如果谁不出,我就要加倍征收,再不出,二鬼抽筋(就是拷吊)。”(22)还有多名干部工作懒散、行为腐败,救国公粮的账目极其混乱,“群众认为革命变化了”(23)。另外,报告还称,这并不是群众因反对征粮扩兵发生的第一次暴乱,基层干部也向上反映了群众的不满,但领导“竟然没有讨论,还继续下了一道通知:‘立即提早完成’、‘这是造谣哩’”(24),才造成后来庆环地区四个区、十几个乡的叛变。由于动员频仍,群众普遍对政府失去信任,群众称合作社叫“剥削社”,因为政府派的6次股金全部贪污,群众未分到一分红利;群众称机关生产叫“群众做”,因为干部自己不种地,公家的公地还要群众干(25)。

  “环县哗变”固然极端,但它所暴露出的贪污腐败并不是偶发现象。事件爆发后,时任边区政府主席的高自立曾对全边区进行普查,显示“粮食干部在许多地方贪污者占90%以上,其余是否贪污,尚在调查中”;时任财政厅厅长的霍维德说,“仓库的干部都发了财”(26);谢觉哉也在边区参议会上不客气地指出:“一般说,乡级干部在许多地方起了保证与模范作用,但是希图自己少出点,包庇亲戚朋友,以及加重自己所不喜欢的人的事,差不多各区乡都有。”(27)另外,1940年华池县一个仓库一次报销鼠吃粮12.7石,到1941年工作团调查时才发现,原来是“两条腿的老鼠”;同期报告并称,“区级党政干部共同卖粮,捏造粮账,偷支公粮,伪造被偷,削改升斗,大进小出,私造单据,用公粮做生意,形形色色,不一而足”(28)。

  在此局面下,边区党委将1940年底的征粮任务一再压缩,明知9万石的数额不够(29),但也就此安排,因为征粮压力实在太大。当年的征粮文件反复提醒要注意宣传:“有人说:‘边区政府的动员命令,常常沿途打折扣,到了乡村,只剩下伸着手问老百姓要东西。’这是忘记了宣传,忘记了毛主席告诉我们的:‘政府命令与政治动员的配合’。老百姓对政府对八路军本来很拥护,但你不说清楚,他怎么懂得?……县、区、乡各民众团体,各学校、各驻军的政治机关,都应有宣传队,报纸上写文章,剧团演征粮的剧,多开群众会、积极分子会,说明理由,造成竞送军粮的热潮。”(30)而事实证明,要真正推动征粮工作,不仅要靠说,更要靠做。1940年12月,当年的征粮工作已经进行了一个月,但是各地报告的结果都不尽如人意。为此,林伯渠和高自立就征粮工作发出了第二封指示信,信中说:“干部除努力工作外,还须自己起带头打冲锋的作用。固临安太区订了个‘干部公约’有两条:一、不准随便离开工作;二、自己家里的收获量实报。……‘干部决定一切’,要抓紧干部的模范作用,反对那耍私情、不正确的干部。”(31)最终,9万石的任务以超额8.2%的数字完成。年底,政府特别发文总结征粮经验,文中说:“任务的完成,不仅依据数量的完成,而且依据于质量之收效,即征收之公平合理,发扬了民主,增高了人民积极性,审查了干部,扩大了边府民主政权之威信,密切人民与政府之联系工作。今年在征粮工作,不但未曾发生如去年之环县事件,而是一般的顺利完成了,质量也收到了很大的效果。”(32)值得注意的是,该文将征粮工作的困难归结于民主建政的问题,而事实上,也正是在环县事件之后,毛泽东启动了陕甘宁边区“三三制”的改革。1940年3月,毛泽东在为中共中央起草的最高指示中首次明确了“三三制”的做法(33);4月,就在紧跟着的基层选举试点中开始试行,至1941年开始普遍推广。尽管最开始试行“三三制”还缺乏明确的了解,但在民主话语的引导下,以行政村为单位,地主、富农、贫农各阶层各党派的积极分子都加入了征粮委员会,并将其看作是“三三制新政权的雏形”(34)。可以说,9万石公粮的征收情况是对“三三制”效果的第一次检验,所以上述总结还特别说到:“由于征粮委员会形式之创造,证明中央及毛泽东同志提出的三三制政权之重要,在边区不但是适用而且是必须的。”(35)虽然民主建设无法一蹴而就,惩治腐败也只是刚刚开始,但这份报告从一个侧面反映出中共要彻底扭转动员困境、全面改善党群关系的决心。

  三、1941~1942:在“救国”与“救党”之间

  1941年,边区的“公家人”形象已几近不堪:部队武装走私,严重破坏了政府的威信;机关自收自用,否定了预决算制度;生活苦乐不均,有办法的赚了钱穿细布衣服,没办法的县份,每个干部只发两斤棉花替代单衣;机关部队砍公树,拆庙宇,毁钟,挖墓,在各县成为一时的浪潮,至于烧酒贩毒等违法行为,更是司空见惯(36)。与此同时,外援完全断绝,物价继续飞涨,由征粮工作引起的社会动荡已不是个别事件。1941年5月,三边分区上报:“人民都没吃的,现在吃黄蒿、榆树钱及榆树叶,牲口吃白草根,已有二十七家搬走。”(37)(笔者注:指为了逃避征粮,迁出边区)6月,华池县上报,吴旗发生一些群众集中到少数有粮者家里挖粮窖,强迫借粮吃,且在一、二乡之内就有五六起同类事件(38)。1941年7月,安塞县六区发生群众抢劫仓库公粮事件,参与人数达200余人,抢去公粮50余石、粮款958元(39)。还有一些地方群众顽抗公粮、公债,甚至基层干部也参与其中,“以多报少,相互包庇,甚至全村有组织的谎报”(40)。边区社会不同程度地出现了混乱局面,问题已决不是“头痛医头、脚痛医脚”就能解决的,因此,中共中央着手通盘整顿。

  无可否认,1941年是征粮压力最大的一年。这一年粮食减产了7万石,但为了边区的生存,征粮总额必须达到20万石。所以1941年的征粮工作开始转换了思路,不再以劝募为主,而是细致化、规范化,逐步向农业税过渡。在11月底发布的征粮条例中,总则的第一条就说“按累进原则征收救国公粮”,并且对征收范围、征收标准、调查登记做出了详细的规定,还附上了一页共计26个级别的累进税率表。对比之前的征粮文件来看,它的改变主要体现在如下四个方面:第一,降低起征点,扩大征收范围。从1941年开始,起征点从350斤大幅下降至150斤,其结果是缴粮人数占总人口的比例从原先的20%扩大至80%,改变压力过分集中的缺陷(41)。第二,设立最高比例,防止无限强征。细则规定:“征粮最高额不能超过其一家总收入的30%。对革命前的地主富农不能有歧视,应根据他现在的收获量与收入额决定其应征数目。”(42)这意味着去掉了“地主加倍、佃农减半”的身份差别,更加趋近于“合理负担”。第三,事前认真调查,民主讨论配额。“各地征粮征草数额,必须经各县各乡参议会,村民大会民主决定,各县、乡、村所负担粮数草数如何具体分配,绝对不要由党秘密决定数目,对人民强迫命令,党的各级组织,必须认真检查。”(43)第四,干部亲属带头,严查征粮账目。“要认真做到每个干部每个成员报粮实在,纳粮纳草在前,并认真进行对自己的家属亲戚及朋友进行劝勉督促,这对于造成踊跃报粮纳粮的热潮具有决定作用的。”(44)

  与此同时,1941年1月开始,边区整体性调整了经济工作战略:停用法币、发行边币,以对抗通货膨胀;全面发展经济,以农业为首,同时扩大现有公营企业,以发展工业和商业,争取实现全面的自给自足;发行救国公债,投资经济建设;并进一步推进“减租减息”……这一系列的组合政策都试图扭转困难局面,并从全局和长期的视角出发,以期根本改变经济环境。同期,《解放日报》陆续刊载若干对征粮工作的总结性文章,广泛听取各界意见(45)。同年,“三三制”民主也进入了普遍推广阶段,促使干部不断学习,改造思想。1941年3月,毛泽东写成了《〈农村调查〉的序言和跋》,5月发表了《改造我们的学习》,到同年8月,中共中央就发布了《关于调查研究的决定》,号召全党调查研究当前的实际情况与实际问题,反对凭主观的想法与愿望做事情,反对夸夸其谈,反对无的放矢。调查研究成为了制定一切政策的基础,在征粮工作中尤其重要。在各方面改革齐头并进的辅助下,1941年20万石的征粮任务最终完成,但几乎没有超额的部分。据统计数据显示,此时的每亩平均负担已达到1.66升,是1937年的10倍(0.16升),是1940年的2倍(0.83升),可想工作之艰难。但也在度过这次危机之后,中共意识到要想有效推进经济改革,必须与之配合进行一次全面深入的政治整顿。

  1941年底,边区的“精兵简政”开始施行。从当年12月到第二年4月,5个月中各级政府的工作人员减少了20%,共计1598人(46);但中共对这个结果并不满意,因为减员多是裁减下级而保留上级。于是,在1942年4月到8月又进行了第二次“精兵简政”,明确规定“紧缩上级,加强下级,政(务)事(务)分开,合署办公”(47),最终将50%的干部调整到县、区一级。第三次是从1942年9月到1944年初,由毛泽东直接介入的,他说:“这一次精兵简政,必须是严格的、彻底的、普遍的,而不是敷衍的、不痛不痒的、局部的。在这次精兵简政中,必须达到精简、统一、效能、节约和反对官僚主义五项目的。这五项,对我们的经济工作与财政工作关系极大。”(48)同期展开的还有党内整风,进行广泛深入地“批评与自我批评”,让党员干部破除特权身份,让群众话语得以迅速提升。客观来讲,这些接二连三的民主改革,都为中共的“自我革命”提供了政治空间,使其重新激发出政党活力。

  到1942年底,边区的内外环境都出现了转机,征粮任务终于开始下降。这一年计划征粮16万石,最终超额3.4%。年底,毛泽东在边区高干会议上对过去5年的经济问题和财政问题做了总结,明确提出:“我们用尽力量使农民发展农业生产,其目的究竟何在呢?第一个目的是使农民富裕起来,改善他们的生活;第二个目的,是使农民有力交付粮食税,帮助抗战的需要;还有第三个目的,是使农民在取得减租利益之后,发展农业生产,能够一部分交给地主作地租,因而便于团结地主和我们一同抗战。……我们提议从1943年起,每年征收公粮18万石。以后若干年内即固定在这个数目上……这个数目以外的一切增产归农民,使农民好放手发展自己的生产,改善自己的生活,丰衣足食,穿暖吃饱。”(49)由此,1943年边区计划征收18万石,结果超额2.3%;1944年,救国公粮基本完成了向农业税的过渡,共征收16万石,并不再进行超额征收;1945年,征粮总额再次下降至12.4万石,同时每亩平均负担下降至0.87升,基本恢复至1940年的水平(0.83升)。

  回溯1937~1942年陕甘宁边区征收救国公粮的历史,我们看到的不仅仅是经济的曲折发展,还有与之伴随的党群关系危机。正如毛泽东在1943年总结的:“如果我们做地方工作的同志脱离了群众,不了解群众的情绪,不能够帮助群众组织生产,改善生活,只知道向他们要救国公粮,而不知道首先用百分之九十的精力去帮助群众解决他们‘救民私粮’的问题,然后仅仅用百分之十的精力就可以解决救国公粮的问题,那末,这就是沾染了国民党的作风,沾染了官僚主义的灰尘。……我们必须坚决地克服这种作风,才能和群众亲密地结合起来。”(50)在“强征”与“哗变”之中,呈现出的是群众与干部的对抗、群众与党的疏离;但在“简政”与“整风”过后,又重现“军民鱼水情”的事例。这一转变,不是因为群众从暴民变为了良民,而是由于党真正成为了“为人民服务”的政党。抗战八年,在国家、政党和群众之间,“救国公粮”从三方矛盾之焦点变成三者利益之共同点,关键在于1941年的“突破”。这一年,边区遭遇了前所未有的军事、政治和经济的危机,而面对重重困境,中共也拿出了非凡的魄力和勇气:从1941年的“调查研究”、“精兵简政”,到1942年的“整风运动”,再到1943年“群众路线”的确立,中共都在向自己“开刀”,但其结果并不是令中共奄奄一息,反而更有活力。

  注释:

  ①参见黄正林:《陕甘宁边区社会经济史》,人民出版社2006年版,第188~189页。

  ②《陕甘宁边区党委关于征收救国公粮的决定》(1937年9月1日),陕西档案馆:《中共陕甘宁边区党委文件汇集》(1937~1939),内部馆存本,1994年版,第44~45页。

  ③《陕甘宁边区党委关于征收救国公粮的决定》(1937年9月1日),陕西档案馆:《中共陕甘宁边区党委文件汇集》(1937~1939),第45页。

  ④《陕甘宁边区党委关于征收救国公粮的决定》(1937年9月1日),陕西档案馆:《中共陕甘宁边区党委文件汇集》(1937~1939),第45页。

  ⑤财政厅:《征收救国公粮目前的几个工作》(1937年11月22日),陕甘宁边区财政经济史编写组:《抗日战争时期陕甘宁边区财政经济史料摘编》第6编(财政),陕西人民出版社1980年版,第106页。

  ⑥财政厅:《征收救国公粮目前的几个工作》(1937年11月22日),陕甘宁边区财政经济史编写组:《抗日战争时期陕甘宁边区财政经济史料摘编》第6编(财政),第107页。

  ⑦财政厅:《征收救国公粮目前的几个工作》(1937年11月22日),陕甘宁边区财政经济史编写组:《抗日战争时期陕甘宁边区财政经济史料摘编》第6编(财政),第107页。

  ⑧参见《陕甘宁边区党委、陕甘宁边区政府关于征收救国公粮的决定》(1938年10月30日),陕甘宁边区财政经济史编写组:《抗日战争时期陕甘宁边区财政经济史料摘编》第6编(财政),第107~108页。

  ⑨西北财经办事处:《抗战以来的陕甘宁边区财政概况》(1948年2月18日),陕甘宁边区财政经济史编写组:《抗日战争时期陕甘宁边区财政经济史料摘编》第6编(财政),第95页。

  ⑩毛泽东:《经济问题与财政问题》(1942年12月),东北书店1946年版。转引自陕甘宁边区财政经济史编写组:《抗日战争时期陕甘宁边区财政经济史料摘编》第6编(财政),第99页。

  (11)霍伟德:《关中专属霍专员维德的报告》(1938年12月6日),陕西档案馆、陕西省社会科学院合编:《陕甘宁边区政府文件选编》第1辑,档案出版社1986年版,第108页。

  (12)参见边区财政厅:《财政工作报告》(1941年10月26日),陕甘宁边区财政经济史编写组:《抗日战争时期陕甘宁边区财政经济史料摘编》第6编(财政),第221页。

  (13)原文称:“有些同志不顾战争的需要,单纯强调政府应施‘仁政’,这是错误的观点。因为抗日战争如果不胜利,所谓‘仁政’不过是施在日本帝国主义身上,于人民是不相干的。反过来,人民负担虽然一时有些重,但是战胜了政府和军队的难关,支持了抗日战争,打败了敌人,人民就有好日子过,这个才是革命政府的大仁政。”参见毛泽东:《抗日时期的经济问题和财政问题》(1942年12月),《毛泽东选集》第3卷,人民出版社1991年版,第894页。

  (14)李富春:《加紧生产,坚持抗战》(1939年2月2日在延安生产动员大会上的报告),载《解放》第65期。

  (15)建设厅农牧科:《一九三九年农业生产总结报告》,陕甘宁边区财政经济史编写组:《抗日战争时期陕甘宁边区财政经济史料摘编》第8编(生产自给I),陕西人民出版社1980年版,第107页。

  (16)本表是笔者根据相关史料制作,资料来源:《陕甘宁边区历年农业负担基本总结》(1949年),陕甘宁边区财政经济史编写组:《抗日战争时期陕甘宁边区财政经济史料摘编》第6编(财政),第152页。

  (17)本表是笔者根据相关史料制作,资料来源:陕西档案馆、陕西省社会科学院合编:《陕甘宁边区政府文件选编》第1~4辑,档案出版社1986~1988年版。

  (18)参见《陕甘宁边区政府指令——复庆环分区关于环县遭匪抢劫问题》(1940年1月30日),陕西档案馆、陕西省社会科学院合编:《陕甘宁边区政府文件选编》第2辑,档案出版社1987年版,第41~45页。

  (19)《边区政府庆环工作团关于环县工作的报告》(1940年5月12日),陕西档案馆、陕西省社会科学院合编:《陕甘宁边区政府文件选编》第2辑,第328页。

  (20)《边区政府庆环工作团关于环县工作的报告》(1940年7月7日),陕西档案馆、陕西省社会科学院合编:《陕甘宁边区政府文件选编》第2辑,第333页。

  (21)《边区政府庆环工作团关于环县工作的报告》(1940年7月7日),陕西档案馆、陕西省社会科学院合编:《陕甘宁边区政府文件选编》第2辑,第335页。

  (22)《边区政府庆环工作团关于环县工作的报告》(1940年7月7日),陕西档案馆、陕西省社会科学院合编:《陕甘宁边区政府文件选编》第2辑,第41~45、335~336页。

  (23)《边区政府庆环工作团关于环县工作的报告》(1940年7月7日),陕西档案馆、陕西省社会科学院合编:《陕甘宁边区政府文件选编》第2辑,第41~45、335页。

  (24)《边区政府庆环工作团关于环县工作的报告》(1940年7月7日),陕西档案馆、陕西省社会科学院合编:《陕甘宁边区政府文件选编》第2辑,第335页。

  (25)《边区政府庆环工作团关于环县工作的报告》(1940年7月7日),陕西档案馆、陕西省社会科学院合编:《陕甘宁边区政府文件选编》第2辑,第336~337页。   (26)陕甘宁边区财政经济史编写组:《抗日战争时期陕甘宁边区财政经济史料摘编》第6编(财政),第92页。

  (27)谢觉哉:《征收救国公粮的研究》(1940年),陕甘宁边区财政经济史编写组:《抗日战争时期陕甘宁边区财政经济史料摘编》第6编(财政),第120页。   (28)陕甘宁边区财政经济史编写组:《抗日战争时期陕甘宁边区财政经济史料摘编》第6编(财政),第92页。

  (29)笔者注:据1948年西北财经办事处的总结材料,1940年中共明知非14万石不能渡过难关,但只征收粮97053石,采购了18751但,共计115804但,距实际需要尚差34000石,即22.75%,造成1941年春季的粮食恐慌。乃至于1941年春夏之交,动员大批干部两次下去,向人民借粮49705石,动员频仍,形成严重的扰民现象。参见《抗战以来的陕甘宁边区财政概况》(1948年2月18日),陕甘宁边区财政经济史编写组:《抗日战争时期陕甘宁边区财政经济史料摘编》第6编(财政),第93页。

  (30)林伯渠、高自立:《陕甘宁边区政府为征收九万石救国公粮致各专员县长的指示信》(1940年11月3日),陕西档案馆、陕西省社会科学院合编:《陕甘宁边区政府文件选编》第2辑,第485页。

  (31)林伯渠、高自立:《陕甘宁边区政府为完成征收九万石公粮致各专员县长第二次指示信》(1940年12月16日),陕西档案馆、陕西省社会科学院合编:《陕甘宁边区政府文件选编》第2辑,第532~533页。

  (32)《陕甘宁边区政府一九四〇年征收九万石救国公粮运动的总结》(1940年),陕西档案馆、陕西省社会科学院合编:《陕甘宁边区政府文件选编》第2辑,第557页。

  (33)毛泽东:《抗日根据地的政权问题》(1940年3月6日),《毛泽东选集》第2卷,人民出版社1991年版,第742页。

  (34)《陕甘宁边区政府一九四〇年征收九万石救国公粮运动的总结》(1940年),陕西档案馆、陕西省社会科学院合编:《陕甘宁边区政府文件选编》第2辑,第558页。

  (35)《陕甘宁边区政府一九四〇年征收九万石救国公粮运动的总结》(1940年),陕西档案馆、陕西省社会科学院合编:《陕甘宁边区政府文件选编》第2辑,第561页。

  (36)参见陕甘宁边区财政经济史编写组:《抗日战争时期陕甘宁边区财政经济史料摘编》第6编(财政),第17页。

  (37)三边分区专署:《呈请拨发赈济款十万元》(1941年5月23日),陕甘宁边区财政经济史编写组:《抗日战争时期陕甘宁边区财政经济史料摘编》第9编(人民生活),陕西人民出版社1980年版,第46页。

  (38)华池县:《呈报灾情严重恳乞设法救济》(1941年6月21日),陕甘宁边区财政经济史编写组:《抗日战争时期陕甘宁边区财政经济史料摘编》第9编(人民生活),第45页。

  (39)参见《陕甘宁边区政府指令——彻查并详报六区抢粮款案》(1941年7月14日),陕西档案馆、陕西省社会科学院合编:《陕甘宁边区政府文件选编》第4辑,档案出版社1988年版,第32~34页。

  (40)《陕甘宁边区三十年度征粮征草工作总结》,《解放日报》1942年10月23日。

  (41)参见中共中央西北局:《关于1941年征粮征草工作的指示信》(1941年11月20日),陕甘宁边区财政经济史编写组:《抗日战争时期陕甘宁边区财政经济史料摘编》第6编(财政),第121页。

  (42)中共中央西北局:《关于1941年征粮征草工作的指示信》(1941年11月20日),陕甘宁边区财政经济史编写组:《抗日战争时期陕甘宁边区财政经济史料摘编》第6编(财政),第123页。

  (43)中共中央西北局:《关于1941年征粮征草工作的指示信》(1941年11月20日),陕甘宁边区财政经济史编写组:《抗日战争时期陕甘宁边区财政经济史料摘编》第6编(财政),第124页。

  (44)中共中央西北局:《关于1941年征粮征草工作的指示信》(1941年11月20日),陕甘宁边区财政经济史编写组:《抗日战争时期陕甘宁边区财政经济史料摘编》第6编(财政),第124页。

  (45)参见《1941年征收救国公粮对农民生活的影响怎样?》,《解放日报》1941年12月21日;赵艺文:《介绍去年征收公粮的几种方式》,《解放日报》1942年9月12日;《陕甘宁边区三十年度征粮征草工作总结》,《解放日报》1942年10月23日。

  (46)《林伯渠传》编写组:《林伯渠传》,红旗出版社1986年版,第255页。

  (47)胡乔木:《胡乔木回忆毛泽东》,人民出版社1994年版,第147页。

  (48)毛泽东:《抗日时期的经济问题和财政问题》(1942年12月),《毛泽东选集》第3卷,第895页。

  (49)毛泽东:《经济问题与财政问题》(1942年12月),东北书店1946年版。转引自陕甘宁边区财政经济史编写组:《抗日战争时期陕甘宁边区财政经济史料摘编》第6编(财政),第99页。

  (50)毛泽东:《组织起来》(1943年11月29日),《毛泽东选集》第3卷,第928、933~934页。

责任编辑:李祖琨 最后更新:2015-03-18 10:35:50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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