章导：《每日论坛报》出版的前因后果
2018-11-12 15:20:23  来源：《广州文史资料存稿选编》第六辑  点击：  复制链接

　　《每日论坛报》，是由我个人创办的。我创办它的原因，是与我个人的经历分不开的。1934年夏，我在上海光华大学毕业后，为了继续到国外深造，我就到了印度加尔各答探亲，争取我哥哥和姐姐在经济上的支持。那时旅印的数万华侨，大部分是广东人，其中半数又是梅县人，还没有一家华人报纸。因此，他们筹划办报时，很自然地要我去帮忙。就这样我协助他们出版了《印度日报》，使旅印华侨有了自己的报纸，我亦初步学习到了一些办报的知识和取得一些经验。1935年秋，我到英国伦敦大学继续学习。1939年秋，德国法西斯发动第二次世界大战，战争的火焰越烧越旺的时候，我国沿海各大城市也被日本帝国主义所占领，因而我又第二次回到印度加尔各答探亲，旅印华侨再一次要我为侨胞服务，继续主编《印度日报》。直到1941年秋，才回到广东中山大学法学院任教。在这两次办报的过程中，我进一步认识到报纸是人民的喉舌和社会的舆论。它是政治斗争的重要手段，也是政党之间宣传政策的有力工具。但是，《每日论坛报》既然是我个人创办的，它就不属于任何社会团体，尤其不属于任何政党。但它的宗旨是：反映当时当地的真实情况，很自然地就要有一批敢于揭露现实的人们，特别是进步的编辑和记者。因此，它与当时中大、文大两校的进步师生脉脉相通，与社会上的进步力量同声相应，从而与当时领导革命的进步政党——中国共产党，有着千丝万缕的联系，产了一定的社会舆论的作用，为“天下兴亡，匹夫有责”尽一点滴的力量。

　　二、《每日论坛报》出版的前因

　　在40年代前夕，德国的希特勒、意大利的墨索里尼在欧洲发动第二次世界大战后，便与日本的东条英机联合起来，组成德、意、日法西斯轴心，在东西两方到处进行侵略、偷袭或占领各国领土，表现出异常的残暴，空前的凶恶。直到1941年苏德战争爆发，斯大林同志领导苏联红军击退了进攻苏联境内的德军，并把它逐回德国，消灭了希特勒和他的政权之后，出兵中国东北对付日本侵略军。美国为了争取地盘，又在日本关岛登陆，迫使日本帝国主义腹背受敌，日本乃于1945年8月15日正式接受波茨坦公告，无条件宣布投降。全国人民八年来艰苦卓绝的抗日战争，终于取得了光辉的胜利。在全国人民兴高采烈欢呼胜利的时候，回顾过去长期以来，内忧外患交相煎迫的惨痛历史，所有炎黄子孙莫不企望国家的和平统一。与此同时，蒋介石的法西斯独裁统治，剥夺了全国人民应该享有的各种民主权利。全国人民因而迫切民主自由。从而要求国共两党再次谈判，建立联合政府，实行民主政治，使国家达到和平民主与统一。在这样的客观形势下，中共领导人毛泽东、周恩来、王若飞等同志，终于在1945年8月底到了重庆，与蒋介石等进行了43天的国共两党的和平谈判。在谈判中，虽然只发表了一个国共双方代表《会谈纪要》(即《双十协定》)，但在当时却折射出一幕又一幕的关于中国前途无限光辉的前景，因为国民党承认了和平团结的方针，避免内战，和平合作建设新中国;也承认了政治民主化、军队国家化，召开政治协商会议，并给各党派以平等合法的地位，给人民享受一般民主国家人民平时所享受的身体、信仰、言论、出版、集会、结社等的自由。

　　那时我从英国念书回到国内才不过几年时间，而英国共产党可以在伦敦海德公园公开登台演讲，宣扬党的政策主张;也可以在全国城乡各地公开集会示威游行，不受统治者的干涉和阻挠的情景，仍然深印在我的脑海，一旦看见自己国内人民可望得到这些民主权利，真是思潮澎湃，内心不知何等的激动!因此，便下定决心办报，并于1946年春，国民党政府被迫召开政治协商会议，并下令停战后，我便正式筹备《每日论坛报》了。这就是它出版前的时代背景，也是它出版的前因。

　　三、《每日论坛报》出版前的准备

　　在我开始筹办《每日论坛报》的时候，国民党政府为了应付全国人民日益高涨的和平民主要求，才宣布停战命令，并召开政治协商会议。可是，国民党军队却在全国范围内向许多解放区发动进攻。东北的规模最大。美帝国主义又大量运输和装备国民党军队。因此到了1946年7月，蒋介石便公开撕毁“停战协定”，破坏“政协决议”，并声言三个月内要全部消灭人民解放军。在这样日益恶化的时局下面，筹办一家新的报纸，显然是很困难的了。为了报纸达到出版的目的，第一，就要先取得国民党内在的支持。因此我同旅印华侨侨领丘庆昌通过两广长官公署参谋长李汉冲的关系，结识了两广长官公署的张发奎先生，并得到了他的支持、帮助和保护。这样我们才初步取得了在当地申请办报的许可证。接着我通过在中大任教的机会，请求校长邹鲁(国民党的元老)，帮忙两件事：(一)为《每日论坛报》报头题字;(二)在国民党中宣部领取《每日论坛报》的出版执照。这两件事他都办到了。第二，办报的首要条件就是必须有一定的资金，来应付设备、出版等各方面的要求。为此我首先掏出自己的腰包，作为最初的资本，然后向印度归侨募集了一部分股本。接着得到国内亲友和文化学院的支持。这样便凑足了第一期10万元(港币)的资金。第三，第一期资金筹备后，我们便租定永汉北路财政厅前的第一间楼宇，作为报社的地址。随着就筹办中印文化企业公司和它最需要的印刷厂。前者以沟通中印文化为目的，出版一些有关两国文化的书籍，并每日出版一次《论坛》杂志;后者以楼宇的底层作为中印印刷厂的厂址，购买若干必要的印刷机及工具，以便印刷书籍杂志和每天出版的报纸。公司成立和报纸出版后，为了扩大股本，增强公司力量，我又飞赴印度加尔各答，向广大华侨募集了更多一些的资本，作为公司存在和发展的需要。第四，有了经济力量和物资设备之后，就是人力的储备了。老实说，在这方面我们是比较有基础的，因为我们创办中华文化学院时，为了今后办报的需要，便开设了新闻学系，物色了以彭芳草为首的一批专家学者，作为新闻系的师资力量，加上中学大学一批进步的师生，那么人力的储备已十分充足。结果以教授刘渠、王亚南、梅龚彬、钟敬文、冯海燕、廖钺等组成了中印出版社的编撰委员会;以教授彭芳草、黄元起、周守正、洪耀山、陈朗、龙劲风等成立了《每日论坛报》编辑委员会。这两个委员会的成立，标志着出版社和报社的筹备就绪。1946年8~9月间书刊问世;10月10日，《每日论坛报》也正式出版。这样一来，整个筹备工作，便圆满地完成了。

　　四、《每日论坛报》出版后的遭遇

　　《每日论坛报》在1946年10月10日出版的那一天，它曾以不小的篇幅，刊登了国民党要人邹鲁等的贺词，同时刊登了当地党政军头目张发奎、罗卓英、余俊贤、高信等人的题词，表现出它与国民党当局方面似乎有一定的关系。可是由于它的观点比较公正、立场比较客观，一开始就引起国民党当局的注意。因此，对《每日论坛报》进行监视，紧张的空气便一天天的浓厚起来。这时国民党军队向解放区进攻的范围越来越大，失利的次数也越来越多;因而对蒋管区新闻的封锁便愈来愈紧张，检查报社新闻的发表也愈来愈严格。特别加上蒋管区蓬勃发展的学生活动，“要饭吃”、“要和平”、“要自由”的“三要”呼声，转变为“反饥饿”、“反内战”、“反迫害”的“三反”斗争之后，学生运动与反动政权之间的矛盾斗争，也日益尖锐激烈起来。由于《每日论坛报》一向站在学生方面，同情与支持他们的正义斗争，因而进一步引起了国民党政权的嫉视，加剧了他们对《每日论坛报》的控制和迫害。他们控制的手法是：(一)、要我们以中央社的电讯或稿件为主，企图控制我们的言论和主张，而我们却以外国通讯社的外电及我报自己派驻各地的记者来电为主，因此没有像其他报纸那样，唯国民党新闻机关之命是从。(二)、国民党省市新闻检查机关，每天在新闻和电讯上，指手划脚限制我报哪些可以登载、哪些不能发表。每天晚上还要送大样给他们审查，去审查时又用各种各样的手段企图控制我们刊载的内容。但我们并不像其他报纸那样全听他们的。譬如“沈崇事件”，美军强奸北大女生案，引起全国各大城市的反美示威游行，国民党当局便限制各报不准发表这一消息，然而《每日论坛报》却以大标题刊登这一事件，并报导当地及各大城市反美游行的情况和撰写社论，声讨美军罪行。反过来说，国民党当局要各报刊大登特登的消息：例如，国民党胡宗南部队占领延安时，蒋管区的报纸都以头版头条的位置刊载这一消息，而我报却以国民党军占领延安和在鲁南转移的消息并列刊登在一起，使国民党反动派哭笑不得，无可奈何。这种针锋相对的斗争，引起了国民党政府和特务机关进一步对我们的仇视，迫害的范围也就越来越广和深入了。(三)、为了破坏《每日论坛报》的发行，国民党当局曾限制报童不准在市区内外沿街叫卖《每日论坛报》，同时限制各街巷的代销点不准代销我们的报纸。随着时间的推移，它又进一步对报道和代销点施加压力，进行威吓，使报童和代销店都不敢公开叫卖或承销，企图在发行上扼杀《每日论坛报》。在广州市内得逞后，又转向各县各地，同样进行阻挠《每日论坛报》的推广和发行，迫使我们不得不开辟香港、澳门和华南各省新的销路。但在反动的势力范围内，我们的发行还是受到极大的阻力，也遭受不少的经济损失。(四)、由于我报的性质始终没有改变，因而国民党政府的省市的新闻处和检查机关便经常打电话要我本人到他们机关去，并指名道姓我报的哪位编辑或记者是共产党员，要我解除他们的职务。CC特务头子高信、军统特务头子谢振南多次警告我，要我当心自己的安全和性命。(五)、1947年5月31日上午，广州市学生举行大规模的示威游行，国民党当局出动大批打手和特务，手持木棒殴打学生，以致40多人受伤，许多人遭逮捕。事件发生后，国民党当局反而造谣惑众诬蔑《每日论坛报》是学生示威的鼓励者和组织者，又是出钱雇汽车游行的支持者。因此当天下午扬言要捣毁《每日论坛报》的叫嚣声，便不断从反动当局传播出来。

　　五、《每日论坛报》出版的后果

　　1947年5月31日学生大示威发生的当天晚上，国民党反动派便像它所散出的空气那样，集中力量对付《每日论坛报》。当晚10时左右，它首先派一团武装士兵，从财政厅起到永汉北路又穿过儿童公园把《每日论坛报》四面团团包围着，然后用两部卡车满载军警宪兵特务冲进我们报社，将我抓住，并出示省府主席罗卓英的手令：“广州《每日论坛报》是华南暴徒的总机关，私藏大量军火，阴谋暴动;又私设电台，秘密与延安通讯，着即派人搜查，此令。”我当时面对这一凶恶的手令，只能与之作说理的斗争，声明我们报社是民办的性质和本人华侨的身份，都不可能有军火的存在。如果不相信的话，就由双方人员组成的搜查队立即进行搜查。军警特务不由分说地将我和编辑部人员禁闭在资料室内，然后分头到编辑部和印刷部门安置他们蓄谋诬陷的军火。栽好军火赃物之后，随即押着我们到各楼去搜查。因此，发现了一堆又一堆的黄色炸药及许许多多的雷管和手榴弹。这种明目张胆、栽赃嫁祸的丑恶行为发生后，特务头子便开列清单凶恶异常地强要我签字。我目睹他们无法无天的行为，便一口拒绝他们的迫签。他们便把数十支枪口对准我的胸膛，强迫我签字承认这些武器是属于我报社所有。我一再拒绝他们的无理要求，他们就以开枪相恫吓。经过一个小时又一个小时的尖锐斗争，他们这一阴谋终不得逞，便把我们报社编辑、记者、职工及我共67人，送到保安司令部牢房监禁。次日清晨因事到报社的人(包括我的妻子在内)，又被逮捕了40多人，同样送到保安司令部拘禁，然后将《每日论坛报》的排字房捣毁，贴上省政府的封条。这种骇人听闻的事件发生后，广州市民和学生，更加痛恨国民党反动派的倒行逆施。驻广州的美国新闻处处长牛顿对此亦表示极大的“反感”，因而后来有美国驻华特使魏德迈在沙面接见我，并提出不再有危害我个人自由与安全的所谓“保证”。

　　我们被捕的绝大部分职工，被监禁于保安司令部黑暗无光的牢房里，被塞进拥挤不堪的禁闭室，每天深夜1~2时，就被拉出来进行审讯。在被监禁的一个半月中，国民党当局组织三次军事法庭对我进行特别的审讯，以电刑等等手段继续威迫我承认被查出的军火是属于我们报社的。但他们的威吓始终没有得逞，反而我利用被审讯的机会揭露他们栽赃嫁祸的卑劣行为!最后在华侨团体与社会舆论的压力下，在中大、文大学生的请愿中，我获得释放。可是《每日论坛报》的命运却被罪恶的反动政权活埋了。

责任编辑：钟思宇 最后更新：2018-11-12 15:21:08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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