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陈策和徐亨香港突围记
2018-04-02 08:50:57  来源:广州抗战文史  点击:  复制链接

詹德能

  50年前,日本发动太平洋战争,进攻早被它包围的孤岛——香港,英国守军经过短暂的18天战斗,就决定向日本侵略军投降。在香港即将全面沦陷之际,两位中国海军军官——陈策和徐亨,以宁死不屈的战斗精神,率领6艘鱼雷快艇,成功地从香港海面浴血突围。

“策叔”和“亨哥”

  1941年12月8日,清晨7点钟左右,一阵急促的门铃声响后,徐亨在香港住所中,意外地迎来陈策将军及其一家人。他们原本一直在九龙太子道居住,现突然渡海前来,说要到此暂住。一见面,陈策就告诉徐亨:“今晨4时半,日军已发动太平洋战争,轰炸珍珠港、马尼拉等地……”话未说完,天空已响起沉重的飞机引擎声,廿多架日军飞机开始轮番向启德机场、深水埗军营俯冲轰炸。急促响起的空袭警报声,零星向天空射击的高射炮声,在港九地区上空混响一片。

  个子不高却具一副结实身躯的海军中将陈策,海南岛文昌人,此时已年近半百。他是民国时期海军界的一位传奇人物,早年追随孙中山先生,大革命时期护法战争一役中,受中山先生密委为改革海军护法舰队的副总指挥。他机智勇敢地领导夺舰斗争,成功地整顿分裂的护法舰队;陈炯明叛变围攻总统府一役中,他英勇地参加保卫孙中山的战斗;30年代任海军第四舰队司令,主办黄埔海军军官学校;抗战期间,担任驻香港中国军事代表团团长和国民党港九总支部主任委员。

  当时29岁的徐亨,广东花县人,是早期体坛上一位风云人物。他身高1.91米,俊秀英伟,机灵聪慧,对足、篮、排球以及游泳无不精通。16岁为广州岭南中学排球、篮球队主力,获广东省乙组冠军;18岁为广东省队代表,参加全运会夺得冠军;1934年,22岁的徐亨更以排球、足球双重代表身份参加远东运动会,夺得足球冠军,排球亚军。以后,就读上海暨南大学3年。在排、篮球方面,先后为粤、沪队代表。足球方面,任岭大附中、暨大校队门将,一再驰骋国内体坛。后再入读黄埔海军军官学校。抗战时期,他以海军少校的身份,任中国驻港军事代表团团长陈策将军的随从参谋,但体育活动中仍常见他的身影。港战前不久,他尚以东方体育会成员身份,在全港50码自由式泳赛中夺得魁首。

  “策叔”、“亨哥”,这是广东海军人士熟稔的对陈策和徐亨两人的称呼,而他们两人关系亲似父子,人多谓徐亨是陈策的“契仔”。陈策长期对徐亨赏识器重,推心置腹,证之以后从香港突围的过程,徐亨忠诚爱国,任侠尚义,确不负陈策之所望。

战局急转直下

  中国抗日战争以来,英国当局对日本态度暖昧,处处姑息迁就,不让中国政府机构公开设立。中国军事代表团和国民党港澳总支部,只能分别用“华记行”和“荣记行”的名称,表面是贸易商行,在中环亚细亚行二楼设办事机构,作为国民政府的最高代表,与港英当局联系。港战发生后,陈策即公开进行工作,首与滞港的中国军令部副厅长郑介民访晤英军司令,就香港英军作战计划和中英军事合作事宜紧急磋商。一方面联系港九抗日社团帮会,组织人力,配合战时工作,另一方面加急与重庆联系,派飞机抢运疏散滞港的中国党政要员和知名人士。后来仅有一架民航机黑夜冒险飞降香港机场,结果为孔宋家族霸占,满载家族成员、物品及洋狗,连急需飞重庆联系的郑介民和英军代表也只能勉强挤上飞机。

  港英当局的华民政务司兼华人战时督察处主任罗旭和,即向陈策提出请求,协助港方征集运输及人力,以分配粮食,这件事很圆满地得到解决。

  8日午后,日军就大举进犯新界一带的英军阵地。入夜,日军更大举增援猛攻,战斗十分激烈,枪炮交火声彻夜不停。

  10日上午,中国驻港各机构代表集会,成立“中国各机关驻港临时联合办事处”,统一在港战中的指挥调度联络事宜,陈策担任主任委员。港英当局对联络处成立十分重视,指派港督代表麦都高、军部代表博若、警司代表米耶、华民司代表那夫五位代表每天和中方交换情报密切联系,双方合作是不错的。但同一天起,英军作战节节失利,港九之间的交通已被当局中断。11日,九龙半岛的英军兵力仓促撤退一空,整个九龙陷入“真空”状态。日敌汉奸的潜伏力量,引发暴乱,口喊“胜利”的暴徒,大肆洗劫抢掠,商店、仓库、居民住宅大部分难以幸免。当日下午,港督代表及警司急访中国联络处,报告日敌第五纵队将要在港岛发动暴乱的情报,正式代表港督向陈策求援。陈策当即发动抗日爱国的社团帮会,组织15000多人,配合港方军警,分布各处驻守巡逻,维护社会治安,有力地粉碎了敌人阴谋,使战火之下,市面店户居民,避过沦陷前的一场大浩劫。

  12日,九龙半岛全面陷人敌手,香港成为暴露在日军海陆空炮火攻击下的一座孤岛危城。

  港英降日之谜

  香港保卫战由12月8日开始,12日九龙失守,25日港英当局向日军投降。仅18个日夜,香港就成为太平洋战争中日军第一个占领的地区。要保卫香港,诚然有客观上的困难,但亦不乏扭转危局转败为胜的有利条件,这样不堪一击的颓势败局,使很多人大出意外,深感迷惑。

  日本侵略者南进野心,早已明显暴露,港英当局对此也是早有防备的。新界边界地区的防线阵地构筑,鲤鱼门、汲水门两处进出航道的布雷设防,粮食、燃料及各种物资早已充足贮备。据日军攻占香港后的宣传说:港九地区每一处有军事作战作用的地点,均早已详细测量标定在香港山顶的重炮要塞的军用地图上。但在军队力量上,英军是脆弱的,驻港海空军力量早随英国在欧洲战场上的失利而抽调一空。陆军主力、刚到达香港增援的加拿大军团,绝大部分是未嗅过火药味的新兵。这种兵力要对付虽非精锐但饱有实战经验的侵港日军,确难有招架之力。但是,相距不足200公里的地方,交错着中日两军对峙的火线,连接着中国抗战的大后方。抗日战争已达4年,大陆沿岸先后为敌所陷,取得外援物资只有通过越南、缅甸的外国港口,不但运输线艰险遥远,且几度被人封锁禁运,而中国政府一直期待国际大局变化,重新打通一个接受外援的港口,香港正是最理想的地方,所以,太平洋战争发生,中国政府是不惜全力驰援香港的。就港九地区中,绝大多数是抗日爱国的中国人,他们是不可忽视的力量。如果英国老牌殖民主义当局,不是另有图谋,打自己的算盘,英中真诚协力配合抗击日本侵略者,香港不仅是敌人难以啃下的硬骨头,还会成为扭转盟军抗日战争的起点。可惜事情并不朝正义抗日的广大人们所期望的方向发展。

  陈策将军富有军事经验,早就从“固守待援”的战略原则考虑大局。港战伊始,他就向港英当局提出迅速武装“孤军营”的中国人员的建议。所谓“孤军营”就是抗日战争中广州失陷后,在中港边界地区对日军作战的中国军队官兵,被港英当局解除武装,集中囚禁在九龙深水埗阿皆老街的一处营地。这批数以千计且有实战经验的军人,本应是香港抗击日军的一股有生力量,但港英当局对此建议,不置可否地拖延,4天之后九龙沦陷,这批本来已组织联系好的人员,完全星散消失。历史在这里开了一个玩笑,“孤军营”地在香港投降后,完整无缺地变成囚禁英军的战俘营。

  港英当局的作战战略,也是采取“固守待援”的方针,不过他们冀望的“援军”,是从海上来的英美海军力量。战事发起,珍珠港受炸,美国太平洋舰队主力几乎全军覆没,驻菲律宾美国海空军亦损失惨重而自顾不暇。10日,英军海军在亚洲唯一的象征主力“威尔斯亲王”号和“反击”号两艘战舰被炸沉没。英美盟军的严重失利不能不深刻影响香港英军和当局的信心。九龙全面沦陷(12日)的12小时以前,英军已与日军脱离接触,仓促收缩退守香港。与此同时,陈策接到广东第七战区司令长官余汉谋的电告:“12日中国的先头部队已进至广九线樟木头站一带。”后方湘、桂一带的中国部队,大举集结南驰,沉重的军用列车已昼夜不停到达战时粤汉铁路的终点站韶关。驰援香港是中国当时的主要目标。

  12日及14日,日军先后提出条件,力迫港督杨慕琦投降,港督仍作强硬的拒绝答复。随后,日军大肆轰炸炮击,战火在香港孤岛蔓延。日军几经失败后终在岛东北角一带小股登陆成功,全面进攻迫在眉睫。早时已组织起来协助维持治安的万多热血中国人,纷纷要求武装参战。陈策领导的中国指挥部,亦正式向港英当局提出立即发放枪械,武装这批人员直接参战,但港英当局竟婉言拒绝。直到22日,英军全线崩溃,香港即将全面失陷之际,港英当局才送来左轮手枪75支,手榴弹20箱。中国指挥部人员,面对这批姗姗来迟且微不足道的武器,真是啼笑皆非。

  英国当局几次拒绝中国真诚配合作战的所为,实在令人费解。事后,各种信息才说明谜底所在:在香港危殆时期,英国首相邱吉尔曾密令港督杨慕琦,宁可向日军投降,不可使香港落入中国人之手。理由是,降于日本人,将来尚可收回,否则等于把香港交还给中国。此一鲜为人知的国际秘密,后来由在陈策领导下突围的英国军官所透露,且言之凿凿地说,香港弃守前夕,邱吉尔与港督杨慕琦最后通电话,邱吉尔就是如此指示。香港迅速弃守投降的谜底就在于此。尽管英国守军备战抵抗,中国军队全力驰援,港九地区爱国同胞全力配合,都难以扭转这种把胜利筹码奉送给敌人的卑鄙可耻行为所造成的败局。

  证之二战历史,英国老牌殖民主义当局,在盟军阵营中,同床异梦,屡屡为它本身利益作出为人所不耻的不光彩行为:在缅甸战场上,就曾背信弃义不战而退,使中国远征军陷入困境,后又力胁中国驻印远征军为它收复缅甸以恢复英国的殖民地统治;日本宣告投降,英国不惜违反盟军原先划区受降的协议,派驱逐舰抢先进入香港登陆受降,恢复它对香港的管治,足证英国殖民主义势力,从不甘心退出国际舞台,更不会轻易放弃它们称为“英国皇冠上最大的宝石”——香港的统治地位的。

  “我是中国人,决不会向日本鬼投降!”

  日军诱降失败,就对港岛狂轰滥炸。夜里双方隔海炮战激烈。港九两地的石油储罐,先后中弹燃起大火,硝烟蔽天。日军小股登陆兵力,终于在港岛东北角一带,取得登陆的滩头据点。17日起,港岛市区火头四起,军民死伤枕藉。18日,香港全岛电力供应中断,夜里成为一片黑暗世界。当日深夜日军获得增援,慢慢地向前推进,香港市区进入巷战状态。22日,英军后撤,战线缩到金马伦山及黄泥冲峡一带,巷战再趋激烈,英军死伤惨重。未几,英军山区前线指挥部失守,加拿大军团司令劳森少将及他的参谋部属廿多人力战身亡。入夜,英军退守摩里臣山道隘口负隅力抗,跑马地以东的港岛已陷入敌手。日军所到之处,大肆杀掠奸淫,凄厉惨叫之声到处可闻。自来水供水管道被毁,全港无水供应。

  重围下危殆的港岛,步入开埠百年来第一个黑色的圣诞节“平安夜”。巷战暂仍胶峙在湾仔跑马地一带,日军已得到增援,英军犹作困兽之斗。一艘打着白旗的小汽艇,从皇后码头驶向对岸早为日军占领的九龙尖沙咀。港英当局向日军洽降的消息,已不胫而走地散播开去……

  中环告罗士打酒店的一间客房内,弥漫着死寂的气氛。陈策、徐亨、余兆祺、梁寒操夫人等几个人,相对无言地坐着,听着愈来愈烈的枪炮声,面对山雨欲来的危局,他们心绪十分沉重复杂。陈策突然打破沉寂,从容地说:“如果国军不能赶到香港,我宁死不做日本鬼的俘虏,决定冒死突围。”说着,他取出自己的护照,在上面挥笔直书:“不成功,即成仁”六个大字。其时陈策的亲弟陈藉正到来探询消息,陈策又即写两封信,嘱陈藉转呈堂上双亲及“策婶”(陈策夫人),并催促他迅速离开。面对这最后诀别的肃穆情景,陈藉热泪夺眶而出,低头缓步默默而去。

  1941年12月25日圣诞节,香港保卫战的第18天,日军得到大量增援全力进攻。中午前后,日军便衣尖兵进迫花园道英军总部及港督府一带,距离中国指挥总部所在的亚细亚行仅数百米。总部内陈策以下,各人均手持子弹上膛的枪械,在危机一触即发的时刻,进行撤离前的工作处理。突然,陈策办公桌上的电话急促地响起来。电话是从英军总部打来,向陈策报告:英军伤亡过多,后援不继,火炮阵地又悉数被日军摧毁,现日军已逼进花园道一带,英军已无法抵抗,只能下令停战……陈策对英军准备投降,并不置评,只见他正气凛然地用坚定的口吻通知英方说:“我是中国人,决不会向日本鬼投降!本人决计突围,贵方如有人愿意相从,请即到亚细亚行来。”只听得电话中羞愧似的沉默着,再请求稍侯一会儿。未几,答话传来,在场的英方将领几乎都愿意接受指挥一同突围,并在陈策的查询下,说英军尚有6艘鱼雷快艇,可全数交陈策使用。不一会,英军远东情报局长麦道高、助理罗斯、海军中将满地高、陆军作战课长高录、警察督察长鲁宾逊、陆军上尉李美廉等10多名英军军官,陆续赶来报到。据悉,决定追随突围的有70多人,大部分人已直接驰往香港仔,先行登艇,冲出封锁香港仔的日军火网,先驶往鸭脷洲盟山背海面停泊,等候会齐陈策座驶的鱼雷快艇后,一齐突围出去。

  当时已是下午3点钟,港督杨慕琦已决定下午4时赴九龙投降,陈策只用短促的半小时,就决定好妥善周密的突围计划,同时用尽方法联系中国有关人员参加突围。可惜或因战火弥漫,交通电讯均已中断,以致联系不上,或因仓促难以取决,延至最后一刻,只有徐亨、余兆祺和侍从副官杨全等三个中国人员,能与陈策一齐参加突围。

  轻艇怒海浴血奋战

  下午4点10分(多年后徐亨仍深刻地记得这个时间),众人驱车抵达香港仔,沿途尚见英军哨位阵地,备战不懈,其状并不知道港督已往九龙投降。陈策率众人在镇海楼登上在等候的一艘鱼雷快艇,立即启航向鸭脷洲疾驶。这一天天气晴朗,海面一览无遗。船驶离香港仔不及半里,便被浅水湾西角上的日军发觉,首以机枪密集扫射,快艇四周,弹如雨下,浪花飞溅。看来早先驶离的几艘快艇,早已引起日军警觉。紧接着几门小钢炮加入轰击,任驾驶的英国海军人员,尚能从容镇定,操艇机智灵敏,使快艇冲过弹雨再向前疾驶一段路程。不幸舵手中弹身亡,艇长及两个水兵也受伤倒在船舱。同时,麦道高背部受伤,陈策头上钢盔“当!”的一声,把子弹挡飞。船舱中弹损坏,快艇只能在海面不停转旋,成为岸上日军枪炮的死靶。接着快艇主机亦中弹损毁,艇上顿时一片混乱,陈策临危不惧,大声喝令“弃船!”命令艇上人员跳水向鸭脷洲泅去登滩集合,众人纷纷散开跳水。陈策在徐亨的帮助下脱去鞋袜外衣裤,卸下他早先截去左脚后装上的假肢,连同贮在假肢中的4万港币也一并弃去,并吩咐徐协助自己把手枪和护照系在身上。在徐的扶持下,正欲登梯出舱下水时,一个胖胖的英军官,突抢步登梯,一阵机枪扫来,那英军官当即倒地身亡。陈策亦同时被子弹射穿左手腕,徐不顾一切地用手帕为陈草裹伤口,鲜血仍涔涔渗出。此时,那位跟随陈策在海军干了10多年的侍从副官杨全,因为不会游泳,心怀恐惧,更为仅存一手一足的陈策担心,竟不顾一切地大声反对下水泅往鸭脷洲,一再说前途危险,不如回香港去。他突如其来的举动,令陈策大为光火,怒声斥道:“返香港就是投降,你知道吗?我们是有进无退,义无反顾!”杨全还是喋喋不休地请求陈策考虑,陈策拂然变色,厉声斥喝:“你再多话,我枪毙你!”然而呵斥之后,就亲手把艇中仅剩的一个救生圈,送给杨全说:“你有这个救生圈,就可以跟我们泅水到鸭脷洲了!”而这个救生圈正是负伤后仅存一手一脚的陈策可以泅水脱险的唯一凭借之物。

  徐亨扶着陈策,英国军官罗斯护着麦道高,杨全殿后,五个人相继下水。快艇上还有一位不懂游泳又得不到救生圈的中国人员余兆祺,几个重伤的英军人员,彼此深知前途生死难卜,大家黯然而别。(以后知道,困在弃艇中的人员,载沉载浮,居然随波涛漂到鸭脷洲岸滩,辗转踅回香港。)隆冬12月,海水凛冽刺骨。这边人一下水,对面日军看得一清二楚,立即在周围构成严密的火网,力求追杀海面泅水的人们。徐亨见此,即叫:“等一等,先躲过这阵扫射!”五人大半截身子在水里,伸出手攀着艇舷,躲在艇旁,利用弃艇艇身作掩护,日军猛烈扫射持续20分钟以上,水中的人一秒一秒地忍受这难捱的时光。徐亨眺望鸭脷洲与弃艇的距离,约四分之三浬,对他来说,泅过去真是小事一桩,但有两个伤者和一个旱鸭子杨全,加以此段距离,都在日军小钢炮和机枪有效射程之内,这实在是一道死亡的鬼门关。在水中浸泡时,他更担心陈策的伤口,一再追问,陈策若无其事笑笑说:“不要紧!不要紧!这点伤算不了什么!”

  枪炮扫射开始疏落,陈策望徐亨一眼,低声说一句:“可以行得了!”徐点点头,挽起陈的右臂,向罗斯、杨全挥挥手,作一个行动的手势,五个人鱼贯相连地向岸滩泅去。

  仅存一手一足的陈策,显然无法自己泅泳,幸而在港战之前,他在海滩练习过浮水,到此生死关头竟然起到作用,使徐亨节省不少气力,连推带拉地帮助他一尺一尺地游向岸滩。但险象并未稍减,日军一发现这几个人,猛烈的火力再度向他们射去,无情的海浪也助纣为虐似的一波一波地袭来,似乎蓄意要把他们吞噬。以后徐亨追忆形容这四分之三海浬的泳途是他一生最艰难最漫长的路段。当时只一心一意地挣扎前进,既不意念险境与恐惧,也无暇测度游了多远,直到伸手触及坚硬阴冷的岩滩,心头才瞬时惊喜知道已侥幸越过这一鬼门关。

  鸭脷洲陆岸,同样是杀机四伏,日军炮火早已伸展到这一带。饥寒交迫疲惫不堪的陈策,身体已不能自持,才被扶上岸,便猝然倒卧地面,既未呻吟,也不呼痛,只沉重地大口大口地喘息。一看他的伤口还在渗血,徐亨赶紧把内衣扯成布条,替他重新包扎伤口,然后和杨全合力把他抬到一块日军炮火直射不到的岩石后面。值得庆幸的是这五个人的小队伍,居然都安全上岸。

  “你们快走!”陈策喘息着就叫其余的四人离去,“到达鸭脷洲,一定可找到先行出发的五艘快艇!”言下之意,明显地要别人不用管他而离去。“不行!”徐亨直率地拒绝,“策叔,让我背你一同走!”陈策焦躁地说:“你看敌军炮火这般猛烈,你背着我能走得几步!”

  “我决不能放你在这里,要死我们死在一起。”徐一再坚持己见。

  “我命令你!”陈策大声地说:“立即带他们找到快艇,赶快离开鸭脷洲!”

  陈、徐两人从未有过这样的争执,最终徐亨答应带麦道高等人,绕行去找寻快艇,然后再回头来接陈策。

  这时已近黄昏,天色渐暗,再过个把小时就暮色四合,视野不清,对岸日军火力再难施暴虐。陈策低声向徐亨交代他向中央报告的内容,指定徐作为他的代表,显然已作为国捐躯的打算。公事交代完毕,就脱下手指上的结婚戒指,以平静的口吻嘱咐:“假如我有不测,请你把这枚戒指交给策婶。”

  徐亨黯然应诺,强调说:“一找到快艇,我立即回来接你!”

  陈策却作最坏的打算,他说:“把你的手枪留下,万一敌人登陆搜索,我还要拼掉他们几个!”徐稍迟疑,还是把手枪放在陈策的身旁,再三强调:“请你万勿移动,一找到快艇我就回来!”陈微微点头,算是应允。

  黑沉的夜色中,徐亨等四人在鸭脷洲绕行,地形陌生,道路崎岖,找了很久,才找到一艘等待他们的快艇。徐亨顾不得全身饥寒和赤足跋涉带来的伤痛,立即解下船上的救生艇,邀杨全和一位英国水兵,飞快划向陈策藏身之处,蹑手蹑脚地登上岸,只嗅到阵阵燃烧硫磺味冲鼻而来,地面上是一大片刚燃烧过的痕迹。原来在他们离开后的几小时,日军向这里发射燃烧弹,大火把杂树野草丛生的岸滩化成一片焦土。他们慌忙找到藏匿陈策的地方,已不见陈的踪迹。当时天色昏黑,浪涛拍岸,又怕对岸日军发觉,不敢用电筒搜索或大声呼喊。三个人交头接耳商量,决定返回鱼雷快艇多找几个人来分头寻觅。折回艇上,立刻有10多位英军官兵自告奋勇参加寻觅。返到原处,便分头沿岸滩一带爬上鸭脷洲小山,有人吹起口哨,用作招呼的暗号。忽然,从山顶滚下一棵小石子,擦过徐亨身旁,徐顿有所悟,不禁轻轻欢呼一声,加快脚步跟踪而上,终于见到陈策安然无恙地躺在小山之颠。

  原来在敌军使用燃烧弹引燃一片大山火后,陈策为火势所迫,不知从哪里来的力量,居然一步步爬上小山山顶。大家聚拢在陈策身旁,面对这位仅存一手一足的陈策将军,一再英勇坚毅创造奇迹,敬佩得五体投地。一位英军军官,在寒风凛冽中脱下自己的外衣,披在陈策身上,以表示他由衷的敬意。

  大家合力把陈策抬下山,上了救生艇划向鱼雷快艇,路上,陈还轻松幽默地对徐亨说:“敌军炮火这样猛烈,等你两个钟头不来,还以为你罹难呢!”

  回到快艇,这支突围的中英联军,不禁齐声向陈策欢呼,更衷心拥戴陈策为此次突围行动的司令。陈策刚躺好在船舱床上,马上就要来香港一带的海图,亲自选定突围的航线,下达有关的安排。9时30分,5艘鱼雷快艇向大鹏湾平洲启航。

  巧施妙计突围成功

  急驰疾驶的鱼雷快艇群,很快就远离香港附近海面,大鹏湾平洲目的地在望。突然,艇上眺望水兵发现迎面驶来一艘日本驱逐舰,气氛立即紧张起来。本来,以5艘鱼雷快艇对抗1艘驱逐舰,倒是占上风的优势,但由于这些10余吨的鱼雷快艇,要严重超载搭乘大量突围人员,不得不卸弃大部分鱼雷,5艘快艇仅剩存3枚鱼雷和5挺大口径机枪,根本无法应战。躺在床上的陈策,处变不惊地想出妙计,下令5艘鱼雷快艇一字排开,加速前进,直向日本驱逐舰冲去。不一会,日舰探照灯扫射过来,发现来势汹汹的鱼雷快艇战阵,时为黑夜而且整个香港局势尚未明朗,他们果误以为是突如其来的盟军海军发动进攻的前锋,急忙掉头破浪而遁,突围行动再度化险为夷。

  深夜抵达平洲,岸上全无灯火,寂无反应。徐亨奉命率领一批英军登陆侦察,走了很久,找到一位老人,才打听到港战开始后,日军收缩兵力,已从沿岸撤走,当地现为梁永元率领的游击队所控制,而梁永元恰是陈策以前所辖海军陆战队的老部下。这时,徐亨心想:“我们得救了!”凌晨3点多钟,5艘鱼雷快艇抵达南澳,梁永元得讯赶到迎接,协助英国海军人员,把5艘艇自沉于深水中,不使它们落入日敌手中。梁很快集合大批武装人员,亲自护送,夜以继日地急行军3日3夜,穿越日伪军封锁线,安全到达中国军队防区惠阳。惠阳军民对陈策突围归来,举行热烈的欢迎大会。再经两日行军,到达广东战时省会韶关。七战区司令长官余汉谋、省府主席李汉魂率领韶关广大军民,对突围人员予以欢迎英雄式的盛大庆祝。中国海军军官陈策将军率领72名中英官兵,自香港浴血冲出重围的消息,也传遍全世界。以后获悉,日本军方对此事不肯相信,后经查对证实,也把此次突围行动视为奇迹。

  1942年2月初,陈策在韶关河西医院养伤渐愈,应电召飞重庆述职,更备受陪都各界人士热烈欢迎。国民政府授颁一等干城勋章。英国政府以陈策和徐亨在港战中协力助战于前,领导英军突围于后,以英皇名义特颁予陈策K.B.E.爵士勋位,颁予徐亨“大英帝国荣誉军官勋衔”O.B.E.最高勋章。中国政府晋升徐亨为海军中校,调海军总部任参谋。盟军报纸竞相刊载陈策和徐亨突围脱险详情,并称陈策为“世界英雄”。

  1944年冬,徐亨参加海军军官队飞美国受训,准备接受美国授赠的8艘舰,投入对日战争的运输护航作战。日本投降后,任“永宁”舰舰长,由林遵海军上校率领回国。

  陈策将军于抗日战争胜利后,任广州市市长,1949年在广州逝世。

  徐亨现年80岁,仍健在台湾,任台北中国红十字会会长。1990年亚运会前夕,曾来大陆京沪进行访问。

  作者附言:

  本文的资料来源,首于50年前先父詹菊似(原国民党候补中执委,1947年病逝)。他1942年1月步行从香港脱险到韶关,因病应陈策之邀共住韶关河西医院治疗。他生前曾任陈领导的广东海军司令部秘书长,与陈及徐二位,相交甚挚。在医院共处期间,详悉陈、徐二人在香港保卫战中的工作以及最后浴血突围的详情。以后,向亲友录述,其中详情深印我记忆之中,遂草成此稿。

责任编辑:钟思宇 最后更新:2018-04-02 08:54:34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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