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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中国抗日战争时期大后方文学书系〗父亲
2019-10-14 17:16:41  来源:祖文  点击:  复制链接

  算来已经一年多没有接到父亲从沦陷区写来的“手谕”,虽然这期间也曾接过两封家信,一封是姐姐写来的,另一封是外甥的,然而我禁不住有些纳闷了:为什么忽然父亲不再写信给我,却只由姐姐和姐姐的孩子告诉我“平安”呢?我一连去了两封信,探问父亲沉默的理由;终于在上个礼拜得知底细,说是父亲去年就得了瘫症,一向瞒着我,怕我知道了难过;最后还说,上了年纪的人,这是难免的;又说,据几位医生诊断,父亲在三五年间没有什么危险!因为我离家万里,往返不易——这段路,又劳苦,又危险;劝我暂时不必焦虑地急于回家;……其实,即使不来信告诉我,我早已猜到八九分。父亲已是六十开外,当五年前,我离开那个北方平原,一个人南来继续读书,那时的父亲,我早已观察到,他的身体已是非常虚弱,略微走些远路就止不住气喘,……如今他得了瘫症,还算好的,我最初简直以为他已经埋入了土,从此地上再也没有我可以叫声“爸爸”的人了,一生了我,花去多少心血,养大了我,他就消失于人间,剩下他的儿子,依旧在这地上跑来跑去。为了什么?——也许为了一切;也许什么都不为,……如今他得了瘫症,不能动,只能呼吸,我想像,住在“自由的”和“沦陷的”两个世界,隔得多么辽远,我在这里思念着父亲,而父亲却正躺在乡间的土炕上;他想翻身么?他想吃饭而无力举箸么?或者,他想提笔写信,想再谆谆嘱咐儿子一些话,但却发觉一只手已不能在纸上书写任何字;于是他深深叹一口气;也许他心里暗想:“算了吧,什么都不要孩子知道,我一时还不会死;那么,我且等候他归来吧。等他归来,我再面对面把藏在心里的事一件件讲给他听;以后再合上眼,永远合上眼。现在,我还得耐心等他,耐心等”——

  然而在我,平心静气想一想,我却不敢确信我能够再见到父亲。父亲并没死,当然留给我,也留给他,一线见面的希望;然而希望会是多么容易破碎的泡沫啊!我不敢想下去,眼前笼罩了一层厚厚的雾。……

  父亲,一个老实人。我年来在外边动惯了,动惯了,看到许多老实人吃亏的例子,也看到许许多多乖巧人对于老实人的嘲笑;然而老实人也还是有的。我想,在这么广大的世界里,有虎,有狼,也有小的兽和虫;狼吃羊的故事层出不穷,而羊还是一代一代传下去,而且仔细想来近乎奇迹似地活着父亲一生靠教书生活,母亲省吃俭用,因之竟置了一些地。不论你怎样说,人不吃饭会饿死;而要吃饭就得向“地”去取;所以种地吃饭是件“天经地义”的事。“靠天吃饭是真的,旁的都是假的”,乡下人常这样坚实地说。然而母亲——我又想起母亲,——母亲对父亲教书这种职业却时时表示不满;教书不是也可以赚钱买地吗?可是母亲总是摇头,而且说:“我将来可不叫儿丰去教书!”(然而她儿子却不替她争气,好像教书会是遗传似的。)在反对教书这点上,我和母亲是一致的:她反对儿子教书,我反对我自己教书,虽然反对的理由大不相同……父亲有一年去教一个师范,不知怎么一高兴,带我去进那师范的附小六年级,那时的学校生活,现在已经不能清晰地记起;有几椿事虽然还记得,但那是属于另一种性质,不适于在这里讲的,不过,对于父亲,有一件事却是叫我感动。他照例每天八点钟上课,上课之前,就有一个校工端进一碗稀饭,还有两个烧饼。“老爷,请早点。”那校工总是毕恭毕敬地对父亲说,——那时校工还叫作“听差”,父亲慢慢喝着稀饭,喝完用毛巾揩揩嘴,而两个烧饼却不吃;他用手指给我说:“你吃了吧,年纪小,饿的快。”那种烧饼,是泺县的特产,不是圆形,是四方的,有“四棱火烧”的称号,烤成棕色的皮,吃起来非常脆。那两个烧饼,当着父亲的面,我总是不肯吃,一定等父亲揩揩嘴(这是他一种饭后的习惯),夹起书去上课时,我才把它们拿在手里,每次总是厨房烤过送来,所以还有点暖呢;看着父亲带上门了,我一面快活地咬着烧饼,一面担忧地想:“父亲只喝一碗稀粥,一直要到十二点才下课,讲书那里有力气呢?这样想时,在幼稚的心里,引起一种说不出的感动。”

  然而,另一方面,我对父亲也有一种不甚和睦的感情;这种不和睦,当时我只感到是一种强烈的反感罢了,自己不能说出所以然来。现在,年龄加长,有些时候喜欢“推理”,喜欢“分析”,才发现父亲有时近乎吝啬,虽然并不是完全吝啬,为了这,我和父亲曾发生过几次埋怨或争吵,就我记忆所能做到的,第一次惹起我的埋怨和不满的是为了一件照像的事。那时我方才七岁,也许是八岁,父亲一天领我进城,那天他究竟办理了一件怎样要紧的事,我当时就没留心;只记得到下午四点钟光景,我们就预备回家了。在快要出城,经过一家照像馆,父亲忽然想起什么似的,笑着问我要不要照一张像。——我也可以照像这件事,从来没有闯进我的思念里,经父亲一问,立刻生出一种欣喜,跃跃欲试的欲望,我说“我要照”。说完之后,我满心以为父亲一定就会领我走进那家照像馆;谁知他只停了一停,就领我走开,“也许他不喜欢这家,要领我到另一家去照吗?”我疑惑地想。比较整齐的街道走尽了,市声消失了,我觉得眼界开扩起来。我们已经走到田野,一条蜿蜒到远方的人行路,伸展在我们面前。真的,再没有旁的,父亲并不想给我照像,我们已经走在回家的途中了啊“你不是说要给我照像吗?”我忍不住问他。“哦,——下次吧。”是他的回答。为什么一定要下次呢?我知道他衣袋里装着钱的。我失望地拖着两腿,跟在父亲背后,机械地走着,走着……

  另一件引起我公开争抗的是为了买书,那时我似乎是十二岁,虽然年纪并不大,却已养成一种对书籍的爱好;所谓“书籍”,其实也很有限,只是几部借到的《小五义》,《儿女英雄传》之类,恳求父亲买的则有《彭公案》和《济公传》。然而这次惹起争吵的,却是另外一种书。乡村小学里的赵老师忽然要给我们讲《论语》了。一班小学生固然还不明白那套治国平天下的道理,但因为新鲜,便起劲地,子曰学而地,大声朗诵。有一天,学堂里来了一个挑木箱子的卖书人,他的光临,在寂寞的小学校内起了点变化:老师发令停课半小时。在这时间,学生可以添购他们所需要的东西。刻着“小大由之”的毛笔,颜真卿的字贴,镀着“君子之风”四个字的墨,或是最低年级照样画葫芦用的“仿影”。这次卖书人摊摆在地上的书里,却有几部白话注解的《论语》,每隔几个大字的“正文”,中间就插入许多蝇头小字的注解:比如“子曰”这两个大字底下就有这些小字:子,就是孔子,曰,是“说”的意思……不记得旁的同学买了这部书否,我却被好奇心抓住,欣喜地连想的功夫也没有,手里拿着这部书,回家讨钱,预备买下来。

  “我买了一部《论语》。”我说。

  “拿来我看。”父亲要了去,翻看着,“家里不是有一套《论语》么?”

  “可是这一套是白话注解的呀!”

  “哼,白话,——那是没有一点用处的。”

  “家里那一套我嫌旧,有些地方还叫虫子吃烂了。”

  “不要买,拿回去还给卖书的吧”

  卖书的会不答应的,这一本,你看,我在手里握过,书皮都叫手心冒出来的汗给弄出汗迹儿来了。”…一我为难地急躁起来。

  “那是不要紧的,你且还给他试试。”

  “我不。”我坚决地说,接着哭起来。

  “哭什么呢!”母亲走来调停了。

  “要我念书,不许我买书。”我还是哭着,用一种“理直气壮”的,但是诉说委屈的声调。

  “别哭,我给你钱;本来么,买书是正经事,又不是胡花。给你,给你。”……

  “这孩子,躁脾气!”父亲叹口气,走开了。

  这场争吵就这样结束了。然而我还觉得委屈。我买书是对的,所以父亲不该拒绝我,如果他拒绝,那是他的错,而一个做父亲的,在那时的我看来,是不应该错的。带着冤屈,这顿午饭没吃,我一个人走到村外,我走到麦田里,躺下来,一片麦子覆围了我,拥抱了我,埋葬了我,我再也不回家,因为父亲不了解我,我呆呆地躺在麦田间.一阵风,吹得一片麦地沙沙响,我忘记了自己。——太阳晒晕了我的头,——我翻过身,背着太阳,我把整个脸偎在麦丛里。……

  还有一件事引起我抱怨父亲,不过,这抱怨极轻微,而且仔细一想,是不应该怀着什么抱怨的。说我现在有点忏悔,那是不错的;有点忏悔。我悔我抱怨太多,父亲抱怨太少,父亲从前上学时候,据他说,不但不花钱,而且每月有二两银子可领,作为零用;他那时生活一定很有甜昧,我想。他享受过一个时期,后来年老退休,不再登讲台,擦粉笔,其实满可以住在家里,像人们所说,享点老来福,轻闲轻闲;但是他不,他还是整天耗费脑汁,盘算着播种,秋收这类累人的事;而且,不止盘算而已,农忙时还亲自到田里去,在毒热的太阳下,指挥这个,吩咐那个。有一次,我们割谷子,一个村妇趁人不备,抱起一捆谷子,匆匆逃去;不料叫父亲看见,他马上扬起手杖,远远冲着那偷谷子的妇人喝道:“喂,放下,放下!”那村妇不管,还是跑,惹得父亲发怒了。他高举手杖,像举着指挥刀,勇武地去追那妇人;妇人看看被追上,没办法,只好扔下那谷子,嘴里嘟哝着慢慢走开。我也曾阻拦过父亲:“算了吧,一个穷人,偷点就偷点,只当没看见。”而父亲却喘气没有停,说:“哼,算了!——没那么容易!”说着便弯腰把那妇人丢下的那捆谷子抱起,很吃力地又跑回。大热天,正晌午,父亲常常出去查看地里的庄稼,草可该拔了?地是否需要雨水?或者推算收成好坏。有一次,他回来讲,他在途中太干渴了,等不及回家解渴,瞥见一个小水坑,水很清,他俯身,合拢起两片手掌当作瓢子,“舀了它几瓢喝下去”,说时他还笑,很得意的样子——这真难以思议难以索解。想当年,他也念过生理卫生一类书,血液循环、心房、心耳、寄生虫、细菌……这些名词,对他不致生疏吧(他从前念的生理卫生是厚厚一本,英文的;我翻检他的书箱时曾看到过);怎么到老年竟不但喝起冷水,而且是污水?难道他如此健忘,连细菌这类东西也忘得一干二净么?“用两片掌合拢了当瓢子,我就喝了它几瓢”,他很愉快,他还笑呢。一回忆到这里我就感到一种异样深奥的难过。“每条狗都有它的当年”。这句英文谚语平易地慨叹着人生!父亲也曾欢乐过自己的当年吧,让我的想像,替他串起他神气的学生时代,骄矜的教师时代,以及老年归返于耕耘,混迹在农人当中,而自已生活习惯也渐渐变成一个老农人。咳,年青人荒唐,乱来;当教习瞎卖劲是傻气。只有,像现在这样子,管着自己的家,耕自己的两亩田,有吃有喝,这才是聪明——他也许会如此想吧。事实上,我好像听到他自己这样讲过。但是,无论如何,我总觉得“这里边有点不对”,“这里边短点什么东西”;他这样满足,我替他悲哀。……我想说的是另外一件事——

  有一年,我决定去北平上学了——上学,上学!我后悔我上了太多的学,我那时应该走另一条路,我应该活在人群,不该埋在书堆里!——我去上学。父亲不知怎么一来一定要送我去。我说“不必吧”。他还是坚持他的意见……到北平的第一晚,得找个旅馆住下。住天福店吧。——父亲说。旁的店也很好呢!——我说。不,还是天福,牌子老不欺哄人——父亲说。终于去住天福店,看了一下房间,我看中了一间,很清静,很爽朗。父亲却沉吟了一会,“另外看一看吧。”他看中了另一间,光线有些暗,没有床位,只有板炕;板炕上放着一张炕桌,桌的两边是两副被褥。

  “这样摆设好,板炕比单床好。”他说。

  铺板太旧了,你看,这里,全是臭虫血。”我说。

  “不要紧,臭虫吃不了人……这里生意好,天天有人住,臭虫不会怎样厉害。”

  “我怕臭虫;昨天咬过不知什么人,今天又来咬我——”我愁了。

  ……………………

  睡觉的时候,一想到睡觉,先怵了头。我只在地板上来回踱着。

  “还不睡么?”躺在床上的父亲问。

  “臭虫——怎么办呢?”我停住脚回答。

  “不会怎样的……不信,你试试看。”

  我没办法,只好躺下“试试看”。不到几分钟我的贴近枕头的腮像香头触了一下,又是一下,接着在脖子上,接着在腰上,在腿上……我用两个手指肚儿碾了一下,立刻闻到一股奇臭。我坐起来,下床,再也不想睡了。

  “实在多呢,我也碾死了几个!”父亲像是有点不好意思,笑着说,“你不能再睡一会么?”

  “我不敢了,实在咬得疼,你睡吧。”

  “那么,你且在那张藤椅上靠靠吧。”

  ……………………

  第二天午间,不知是否父亲在表示对我的歉意(如果父亲也需要对儿子表示歉意的话),他坚持到外边找一个饭馆去吃午饭,或者,用他自己的话来说。“走吧,到外边走走,顺便请你喝点酒。”

  “我不会喝酒。”我说。并不是在父亲面前“卖好”,我其实是不会喝。

  “少喝点不要紧。”他鼓励我。……

  我们坐到一家酒楼上了,父亲坐上首,我坐在他对面。

  要什么下酒菜呢?——父亲点菜,我写菜单,他想了一下要个羊肉(我写在纸上)。要个爆肚(我右手动了两下)。哦

  (我手停在纸上,)再来了个拼盘(我写起“拼盘”两个字),还有——吃着看吧……

  当右肩上搭着一条毛巾的“跑堂”很和气地端着菜和酒壶站在我们面前,父亲变得兴奋起来。他含笑,用纸片擦着筷子和吃碟,我站起来,把了酒壶,替他斟满一杯。“你也斟起来。”他殷切地对我说。

  “这种酒力量不大。”他干了一杯,用筷子去夹菜。

  “你尽管喝吧,不会醉的。”他说。

  “我只有一杯的量。”我说。

  “后天你就要上学了,明天我就回去,这次活你的光,我逛了一下北京城,哈……来,再喝一杯。”他拿去我的酒杯。我想父亲给儿子斟酒,岂是“中国人底”礼法?然而他竟没留给我一点讲究礼法的时间,一下子替我斟满了一杯,一面说:“喝干,喝干。”……

  父亲从来没有这样过,以后也再没有敬过我酒。这一次应该是他对我一生最大的祝福吧。我感动得说不出话,甚至端着酒杯的手都有点颤动了,我几乎流出泪来。……为什么父亲这样尊敬儿子?我有什么值得他尊敬的?他斟这杯酒给我,他希望我将来成为一个怎样的人呢?他只给我斟了一杯酒,他什么也没说。他什么话都对我说了。唉——父亲,你叫我怎样呢?……

  我离家南来,已快五年。去年春天曾接到过母亲寄来一张像。她脸上的皱纹已多到数不清的程度。我对着她的像出神半晌以后,我又到野地徘徊了半晌——归来时,我又呆坐了半晌以后,我在母亲像的背面恭敬地写了几个字,我写道:“年老的母亲。”真的,除去“年老的”一个形容词外,我还能找到一个更适当的什么呢?……父亲没有什么纪念的东西给我;他瘫了,不能,也不愿照像了,只五年前,当我将要离家的片刻,他把我唤到桌旁,在一张纸上,用他那遒劲的腕和笔,写下两句像是格言似的东西,五字一句,第一句是:“戒骄奢淫欲。”第二句是:“守俭朴勤劳。”——代表着老实人对于作人的理想,方法,指针,或者旁的什么。他盼望把这些法宝传给他儿子,……这张纸,我一向把它叠成四折保存在一个信封里;但不知什么时候却不见了。仔细找,还是不见,不能弥补的损失!父亲已经变为一个“瘫人”,即使将来还能见到他,——我想像不出那情景该是怎样的,一个“瘫人”!也许是一个死人!两者是相去不远的。……父亲写给我那两句格言,也就是他预备留给我的遗嘱吗?那么,我丢失了一件多么珍贵的纪念品!我是多么罪过啊,父亲!

  一九四三,二,十三

  (原載《文艺杂志》第2卷第5期,1943年10月1日出版)

责任编辑:李谷灿 最后更新:2019-10-14 17:17:13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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