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南京大屠杀第一天
2018-04-27 14:50:54  来源:陈庆港  点击:  复制链接

  

 

  南京是个很大的城市,非常漂亮。

  ——大泽一男

  哈先生他到底看到了什么?

  整个城市突然变得异常的安静,这种安静给人的心里带来阵阵不祥的感觉,令人毛骨悚然。

  他们四处张望时的神情,就像是一群已经无法飞脱的鸟,有张看不见的网,正从四面收拢过来,留给他们的空间已经越来越少。

  屋里的光线已经黯淡下来,小淑琴意识到更黑的夜晚就要到来。

  1

  

 

  小淑琴蹑手蹑脚地朝门口走去。

  门严严实实地关着。

  屋里很暗,也没有声响。所有人都一动不动地待在那,似乎连呼吸都停住了。

  哈先生弓着腰,双腿叉开站在门后,他的脸贴在门缝上,眼睛朝外面窥视着。

  从窄窄门缝里透过来的那道细长光条,被哈先生的身影从中间遮断,成了上下两截,上面那一截断在了哈先生头发稀疏的头顶上,它让哈先生头顶那几根东倒西歪的头发现在看上去特别分明,而下面那一截则从哈先生的两腿之间冒出来,看上去像是从哈先生裤裆里射出来的亮光。

  哈先生就这样扒着门缝一动不动地站在那里很长时间了。他到底在看什么?

  小淑琴继续猫着身子朝哈先生两腿间的那道亮光挪去。

  就在小淑琴准备学着哈先生那样将眼睛凑近门缝时,突然一只大手猛地把她拉了回去。这一拉实在是太快太有力,小淑琴感觉胳膊像是被身后冒冒失失窜出的一只狗狠咬了一口。小淑琴咧开嘴巴,但就在哭声快要冒出嗓子眼的这一刻,她又急忙用双手捂住了自己的嘴巴。紧接着刚刚那只拉她的大手又按到了她的手上。

  小淑琴第一次听到自己发出巨人般的粗鲁的喘息声,她终于忍住了哭,她知道这间黑暗的屋子此时就像奶奶烧饭时码好了干柴的灶膛,只要轻轻一划火柴,就会立刻腾起烈焰。而自己的哭声,就是那根火柴。

  小淑琴渐渐平静下来,捂住她嘴巴的那只大手也松开了,并慢慢移到了她的头顶,在那儿轻轻地摩挲着。

  这是爸爸的大手。爸爸站在离哈先生一步远的地方,就在自己的身后。小淑琴靠在爸爸的大腿上,可以感觉到他紧绷着的肌肉的坚硬。妈妈此时也正抱着一岁的小妹妹,躲在爸爸的身后,平日总是哭闹不停的妹妹好像预感到了即将要发生一件大事,她一声不吭地伏在妈妈怀里,眼睛在黑暗中一会骨碌碌地四处望,一会一眨不眨地盯住妈妈的脸。

  哈先生的左边,是哈太太。哈太太坐在离门口两三步远的一张凳子上,她背倚着墙,怀抱两岁的儿子。哈太太衣襟半敞,将奶头放在儿子的嘴里,但儿子嘴含奶头,却并不吸吮,他和大人一样,侧着耳朵在这静寂中聆听着什么。哈太太另一个四岁的儿子,则蹲在她的膝下,他双手抓住妈妈的脚踝,头贴在妈妈的腿上。

  小淑琴奇怪,平时“狼来了”、“鬼来了”嚷破嗓子,用尽各种恐吓方法也不能让他们安静片刻的这些哭闹鬼,此时个个都像木头人似的。

  门外到底发生了什么?

  里屋传出了一丝动静,它像火星一闪,又被迅速按灭了。小淑琴听出那是外公抑制下去的咳嗽。外公已经咳嗽许多天了。外公和外婆坐在右侧边的里屋,四岁的妹妹淑芸也在那儿,她被外婆用被子圈在床上。小淑琴家有九口人:外公(七十六岁)、外婆(七十四岁)、父亲(四十一岁)、母亲(三十五岁)、大姐姐淑芳(十六岁)、二姐姐淑兰(十四岁)、大妹妹淑芸(四岁)、小妹妹淑芬(一岁),还有小淑琴自己(八岁)。他们租住着哈先生家的两间房,小淑琴与爸爸妈妈,还有大妹妹小妹妹住一间,大姐姐、二姐姐与外公外婆住一间。

  大姐二姐现在就站在堂屋通往里屋的门口,虽然她们没有发出一丝声响,但小淑琴猜得出她俩在做什么。她俩的手里一定都在鼓捣着花手帕,并在用手帕卷着布老鼠。她还猜得出,大姐的布老鼠卷的一定没有二姐的布老鼠好看。二姐卷的布老鼠每次都活灵活现,乍看和真的一样。昨天她卷好一只后,又将两粒不知从哪找来的绿豆大的黑珠珠钉在了布老鼠的头上做眼睛,这样它就更和真的一样了,吓得妹妹到处乱躲。一直到了晚上妹妹才敢用手去抓那只布老鼠。

  昨天,猛烈的轰炸持续了整整一天,房屋震颤着,窗户上的玻璃哗啦啦直响。父亲和母亲不再让他们出门乱跑,姐妹几个就在家里玩。而大人们一直都在竖着耳朵听城外的炮声。从中午起,中国军人开始纷纷从南门往城内撤。到了晚上,炮火似乎在集中轰击着城的西南部。父亲和哈先生,以及邻居家的男人们聚在街头,他们不安地猜测着,议论着。

  有人说今天贴膏药旗的飞机自由出入,它们投下那么多炸弹也不见高射炮和中国飞机还击,这一定是城防司令唐生智已经保护不了这座城了。有人说现在全城这么混乱,唐生智将军早逃出南京了。甚至有人还怀疑日军是不是已经进城了?后来一批明显显得紧张慌乱的中国军人从街前跑过,其中有人停下来讨水喝,他一边大口喝水一边匆匆告诉人们,日军有四五次攻入了光华门,但都被打退。城还没破,但迟早要破。

  城“迟早要破”。有人突然又琢磨现在离开这座危险的城,是不是还来得及?

  “通下关的城门已经被封堵,士兵出城都是用绳子、腿布、皮带先吊上城墙,然后再从城墙上吊出去的,跌死了许多人。”早有人去探过路,他这样告诉大家,“据说到了江边也过不了江,现在这一路上,堆满中国军队扔下的来复枪、子弹袋、军装、皮带这些东西。无数汽车抛在路上,怕落到敌人手里,它们都被点着了火,还有许多建筑也在放火烧,到处是火场。”

  

 

  日军进攻南京城。(资料照片)

  大人们就这样一边议论着,一边站在那向着城外望。这时能看到城外映天的火光。

  凌晨时,小淑琴突然醒来。灯仍然亮着,在一种异样的宁静里,她看到爸爸和外公还有哈先生围坐在油灯下,他们直着脖子,都是一副忧心忡忡的样子,微微仰头在聆听着什么。

  这时小淑琴才发现,轰轰隆隆的炮声已经停了。

  “城破了!”

  后面的那串咳嗽声,告诉小淑琴这是外公在说话。

  城破了?城破了是什么意思?小淑琴家离城墙并不远,每逢清明,爸爸都会带着她们姐妹到城墙上去放风筝。那么厚实的城怎么会破了?

  但外公明明在说城破了!并且在说这三个字时,外公的声调和平常是不一样的。小淑琴从没听到过外公用这样的声调说话。外公说话从来都是不慌不忙、平平静静的,但他在说“城破了”三个字时,声调里充满了悲苦,甚至绝望、恐惧。

  外公的这句话让小淑琴感觉到了害怕,在此刻这凝固的寂静中,她隐隐觉得有一个狰狞的怪兽正在朝着她、朝着她的家慢慢爬过来。

  小淑琴朝妈妈挪了挪身子。

  妈妈斜倚在床上,一手轻拍怀里的小妹妹,一手撑着头,她大睁着双眼,愣愣地似乎又什么也没看见,一副心事重重的样子。像是生怕会有什么事要发生,妈妈并没有脱掉身上的衣裳。妈妈的侧旁,大妹妹淑芸在熟睡中吮着手指头。

  小淑琴贴住了妈妈。妈妈像是从梦中被惊醒,转过脸来看了看小淑琴。妈妈朝她笑了笑,又给她掖了掖被角。

  妈妈的笑容就像微风掠过水面荡起的浅浅涟漪,当她转过脸去时,笑容也就消失了。妈妈又回到了她的心事里去。妈妈的头发散乱地垂在耳旁,小淑琴猜不出究竟是什么心事让爱笑的妈妈一下子变得愁容满面了?

  终于一阵乒乒乓乓的枪声,打破了短暂不安的静寂。

  “一定是日本人进城了,他们在追杀中国逃兵。”这是爸爸的声音。

  灯焰像一只受了惊吓的蛾子,在不安地颤动翅膀。墙上,爸爸、外公,还有哈先生的巨大身影,也在颤动着。

  在时密时疏的枪声里,迷迷糊糊地,小淑琴又睡去和醒来过好几回,每回都是被一个她从没见过的怪兽惊醒的。

  天亮以后,炮声毫无规律地响着,而城内的枪声像是过年时燃放的鞭炮,有时乒乒乓乓从东边传来一阵子,有时又乒乒乓乓从西边传来一阵子。大人们照旧不让小孩到外面去,而他们则弓着腰站在街边朝四下张望。有时也会往天空望一望。

  这是一个不错的晴天。

  也是一个令人不安的晴天。

  但他们现在还不知道这还将是一个无比血腥的恐怖的晴天。

  他们四处张望时的神情,就像是一群已经无法飞脱的鸟,一张看不见的网,正从四面收拢过来,留给他们的空间已经越来越小。

  街道上仍不时有中国士兵急匆匆跑过,有的单独一人,有的三三两两,也有一大群的,他们一边跑一边扔身上的东西,有的还停下来边脱军装边向街边的人讨要便衣,有的甚至开始强行将老百姓身上的衣裳往下扒。他们给不安的人们带来了确凿的可怕的消息:鬼子已经进城了,眼看就要到这里了。

  爸爸似乎已经预感到了逼近的危险,他后悔没有带着一家人逃走。由于孩子多,再加上外公外婆年纪大了,爸爸就没有像许多邻居那样带着一家老小离开家。妈妈安慰他,他们会对我们老百姓怎么样?

  渐渐地,街道上不再有人走动。南京城,再一次陷入恐怖的静寂中。谁也不知道这静寂的背后到底藏着什么。偶尔传来几声冷枪,令人心惊胆颤。

  爸爸和哈先生最后朝四下张望一下,就匆匆进了屋。他们将门关严,闩死。

  门外的街道上响起了潮水般的脚步声。脚步声里还不时夹杂着小淑琴听不懂的叫喊声。

  一波声音过后,又归平静。

  哈先生一动不动地站在那,他究竟看到了什么?小淑琴这样想。

  2

  

 

  时间大约到了上午十点。

  住在小淑琴家东北边几条街外的文思巷五十三岁的篾匠杨光源,此时正在家中院子里心神不宁地转悠,他伸手摸摸这,再摸摸那,但又不知道要干什么。就像是热锅上的蚂蚁,他还不时地探头到院外去张望。

  妻子杨宋氏从未见过丈夫像今天这般六神无主过,于是她就对篾匠杨光源说日本人也不是鬼,怎么就把你吓成这样?

  杨宋氏话音刚落,院门就被撞开,猛然闯进来一个人。

  这人头上戴着闪光的铁帽子,身穿一套黄衣裳,手里端着枪。他脖子前伸,两条腿弓着,像是一匹随时准备跃起的狼,两眼快速地在院子里来回地扫。

  杨宋氏一边打量他,一边猜测着这到底是不是就是日本人。虽然这人的穿戴和平常见过的人有些不一样,但长相看上去和一般人并没什么两样,于是她就拿起身边的一只凳子,走过去招呼他坐。

  这个身穿黄衣裳的家伙本来对着杨光源的枪口,立刻转向了杨宋氏,他嘴里发出一连串杨宋氏听不懂的声音。杨宋氏站在那愣了愣,但她想有人进了家门招呼客人坐这是礼数,就还继续向他走去。

  杨光源想叫住妻子,让她别过去,他从这家伙的眼睛里已经看到了野兽般的凶光。但不等杨光源的话说出口,只见这家伙突然飞起一脚踢向朝他走来的杨宋氏。

  杨宋氏一声惨叫,倒在了离这家伙好几米远的地方。

  杨宋氏今年五十一岁了,这一脚把她踢得不轻,她抱着肚子在地上直打滚。一直躲在门后的八岁的杨明贞,这时不顾一切地跑出来朝妈妈扑去。

  这家伙端着枪,绕过躺在地上的杨宋氏,他仍然保持着刚进院子时的姿势,始终面朝着杨光源,小心翼翼地在院子里转了一圈。也许是因为自己只有一个人,他没有贸然进屋,最后谨慎地退了出去。

  篾匠杨光源赶忙把妻子杨宋氏扶进屋。

  这是杨光源和杨宋氏第一次见到日本兵。

  3

  

 

  南门(中华门)东新路口5号的门依然死死地闭着。门里面,小淑琴还在绞尽脑汁地想,扒着门缝往外望的哈先生到底看到了什么?

  这时,门外又响起一阵脚步声。这次夹杂在脚步声中的还有器物被打碎、屋窗被砸开的声音,以及枪响,人的哭喊……

  脚步声越来越近,渐渐地可以清晰地听见叽里咕噜的说话声。哈先生头顶上和他裤裆下的那两条窄长的光线,黯淡了下来。

  突然,贴着门缝朝外窥视的哈先生一下子转过身,用背抵住门。

  门外响起了声嘶力竭的叫喊声。

  哈先生抵在门上的身子在发抖,门闩也在喀喀喀喀地响着。

  所有人都屏住呼吸。

  脚步声停在了门前。

  终于响起了砸门声……

  4

  

 

  哈先生将门打开的一刹那,小淑琴的眼睛被突然涌入的大片光芒晃得一下子什么也看不见,就在她本能地将眼眯起的同时,耳畔爆出了一声脆响,随着这声响,她的鼻腔中涌进了一股奇怪的气味。这气味就像是过年放鞭炮时空中弥散着的那种硝烟味道,但又比它更呛人,更尖锐。

  当小淑琴再次睁开眼时,她看到哈先生肥大的身躯在那片白光中慢慢瘫塌下去。

  门外的阳光里,有一排身影在晃动,阳光在他们的刺刀尖上闪耀着。站在中间的那个手里握着枪,枪口上还在冒着一缕青烟。

  小淑琴猛地被爸爸往后一拖,随即她就看到爸爸朝着那排人跪了下去。爸爸双手合十在胸前,仰脸朝着他们央求,说屋里都是孩子和家人,求求你们放过……

  爸爸的话还没有说完,又一声枪响,小淑琴看见爸爸一头扑倒在地上。

  一双粘着血污的皮靴从哈先生的身体上跨过,当它又从爸爸的身体上跨过时,它踩在了爸爸的胳膊上。爸爸一动没动。

  那皮靴进了房间。小淑琴在想,他们一定就是大人们说的日本兵,也就是哈先生扒着门缝一直在等的那些人。又有几个日本兵端着枪跟着走进了房间。随后门外更多的日本兵也开始往屋里挤。

  怀抱孩子的哈太太眼看着丈夫被打死,紧接着夏先生又被打死,她愣住了,似乎一下子还没反应过来。直到有日本兵用刺刀指着她,要她放下怀里的孩子,她这时才如梦初醒般地哭着问:

  “你们为什么要杀死我家先生?”

  又一声枪响过后,只见哈太太圆睁着双眼从凳子上滑倒在地,她的后背擦着白墙,墙上留下一道粗粗的血痕。

  见妈妈倒在了地上,哈太太四岁的儿子被吓得哭了起来,但随即就有一把刺刀终结了他的哭喊。仍在哈太太怀里的那个两岁的儿子,也在哭,另一个日本兵挥起军刀朝他劈去,他的小小脑壳成了两瓣。

  小淑琴因为爸爸那最后的用力一拖,被摔到了里屋的门口,她迅速地爬到屋角,然后抱着头蹲在那。

  小淑琴看见妈妈紧搂着一岁的小妹妹也正躲在桌子下。

  日本兵发现了桌子下的妈妈。他们抓住妈妈的头发,将她往外拉。

  妈妈被从桌子底下拉出来时,双手依然紧紧地搂着小妹妹。刚刚杀死了哈太太的那个日本兵这时来到了妈妈的面前,他一把从妈妈的怀里夺过了小妹妹,接着又将小妹妹高高举起,然后狠狠地摔到了地上。边上的另一个日本兵刺刀向下将枪举起,然后又猛地落下,刀尖噗地一声穿透了小妹妹的胸口。哇哇哭着的淑芬,霎时没了声息。

  日本兵的刺刀向妹妹落下的那一瞬,妈妈嘴里发出了一声野兽般的哀鸣。小淑琴从没听见过这样的令她害怕的声音。而妈妈的声音一直是童谣样的好听。

  小淑琴缩在角落里瑟瑟发抖。

  他们围着妈妈,有的拉住她的手,有的按住她的脚,七手八脚地扒她的衣服。他们扒光了妈妈的衣服。妈妈没有挣扎,她垂着头,黑发散乱地覆盖在苍白的脸上、颈上,她的眼睛无神地朝角落里的小淑琴望着,脸上似乎仍然挂着一丝笑……

  日本兵围在妈妈的周围,在妈妈赤裸的身上到处摸。他们又一个接一个地褪下了裤子……

  屋里已经站满了日本兵,门外还有日本兵在继续往里挤。他们发着异常兴奋的欢叫。几个钻进里屋的日本兵,又惊喜地发现了躲在后墙拐角里的大姐和二姐。

  他们将大姐和二姐从黑暗的角落里往外拖,他们的脸上露出如同叼到了肥肉的狗那般奇特的神情。

  见孙女们被吓得直哭,七十四岁的外婆就想去护住她们,但她刚一起身,一个日本兵就朝她开了一枪。

  外公见外婆倒在地上,就上前扶她。外公刚向前迈了一步,又一声枪响,外公也倒在了外婆的身旁。血从他们的身上流到地上。

  大姐和二姐被他们从黑暗的角落里拖了出来。她们惊恐地哭泣着。

  日本兵踩着外公外婆的尸体,开始扒姐姐的衣服。

  十六岁的大姐淑芳被几个日本兵拖到了桌子上。大姐挣扎,他们就一边用拳头和枪托打她,一边扒她的衣服……他们很快地扒光了她的衣服……

  十四岁的二姐淑兰被另外几个日本兵按在了床上,二姐根本无法挣扎,很快就被扒得精光……然后两个日本兵一边一个抱住二姐的腿,另外一个站到了二姐的两腿之间……他们轮流着一个接一个地奸侮她。

  听着大姐和二姐痛苦的呻吟,缩成一团的小淑琴忍不住哭出了声。

  一个刚刚强奸完姐姐的日本兵,听到小淑琴的哭声,就一边提着裤子一边朝她走过来。到了小淑琴的面前,他一丝不苟地系好裤子,然后伸手拿过靠在墙上的枪,突然疯了一般地用刺刀朝她猛刺……

  小淑琴浑身软绵绵地缩在角落,姐姐们的哭声她再也没有听见过。血从她的伤口里汩汩地往外流,棉衣棉裤被黏稠的血液浸透了。她感觉很冷,眼前慢慢地漆黑成了一片……

  5

  

 

  这天,小淑琴家所在的东新路口街,有近五百人被日本兵杀害。就在小淑琴昏死过去的时候,一个大她两岁的叫常志强的小男孩,此时也正面临着几乎与她相同的悲惨命运。昨天一早,小志强的爸爸领着家人开始往难民区

  里逃。小志强家十口人,爸爸、妈妈、姐姐、弟弟(四个弟弟),还有祖母、太祖母(由于年纪大行动不便,祖母、太祖母留在家里没有去难民区)。小志强的爸爸在夫子庙附近开了个小杂货铺,全家人就靠此为生。日军进攻南京前,先是用飞机轰炸,炸死了很多人,城里一片恐慌,有条件的人家都纷纷离开了南京,而小志强家不富裕,拿不出去外地的船钱和车钱,并且人口又多,老的老小的小(太祖母八十岁,小弟弟四岁),根本跑不了。于是他们一家人就和南京城里的大多数普通老百姓一样,留了下来。在前往安全区的路上,小志强一家人走得很慢。妈妈怀里抱着最小的那个弟弟,手里牵着稍大点的弟弟,身上还背个包袱,里面都是小孩子吃的穿的。爸爸背着最大最重的包袱,里面既有锅碗瓢勺、衣衫被褥等一家人在外用得着的各种物件,也有他铺子里的不少杂货。姐姐也背个包袱,但那里面大都是她自己的东西。姐姐的手里也拉着个弟弟。而小志强则和小他两岁的那个弟弟一起每人拎着个篮子,跟着家人走着。

  12日上午的南京城,形势虽然已经万分危急,但并没有完全失控,许多道路仍被守军设卡封锁着。小志强一家人就这样走走停停,停停走走的,负重前行了几个小时,然后在一个路口,他们被封锁道路的卫兵拦住。与小志强一家一起被拦住的还有许多其他同样往安全区里逃的市民。

  一直等到天快黑了,道路仍然不能通过,于是他们只得进到附近的小王府园(内桥南面的王府园),这里也有一些居民没有逃走,他们就相互说好在这住一晚,第二天大家一起走。那天晚上,小志强一家以及其他难民就在小王府园里打着地铺挨过了一夜。由于太冷,又睡在露天地,小志强被冻病了。

  天亮后,小志强发现不少人在半夜就走了。设卡的卫兵也不知跑到哪里去了。小志强一家也急忙收拾好东西准备继续往前走。可就在这时,周围响起了炮弹的爆炸声,爆炸声震得屋上的瓦片哗啦啦地直往下掉,许多房子很快燃烧了起来。

  附近的人纷纷往防空洞里跑。

  小志强看见爸爸妈妈拖带拽着姐姐弟弟们也冲进了防空洞。由于病了,小志强浑身无力,怎么也站不起来。已经进了防空洞的爸爸这时又冒着危险冲出来,把瘫坐在地上的小志强抱进了防空洞。

  防空洞里挤满了人。

  一直等到爆炸声停歇很长时间,才有人敢从洞口探出头来,他先往天上望了望,又往四下看了看,然后猫着腰小心地走出来。见外面没有了危险,其他人也都纷纷钻了出来。

  这时,天地间突然变得异常的宁静。然而这种宁静却给人的心里带来阵阵不祥的预感,令人毛骨悚然。

  人们就像是一群失去了方向感的鸽子,愣愣地站在那,斜着头一动不动地辨别着方位。也不知是过了多长时间,就像忽然又找到方向,并且确定灭顶之灾正在袭来,他们就轰的一声惊起,拔腿朝着安全区的方向疾奔……

  由于弟弟们太小,小志强又生了病,爸爸妈妈就抱的抱拖的拖拢着孩子随人潮朝安全区跑。爸爸仍然背着那个包袱。由于走得太快,弟弟们经常被绊倒。爸爸不得不来回不停地抱着这个向前几步,再回来抱那个向前几步。

  爸爸妈妈已经很难再顾及生病的小志强,小志强拼命地跟上家人往前走。爸爸妈妈只能偶尔回过头来担心地招呼他一声。

时间到了上午十点半。

  篾匠杨光源看着妻子杨宋氏捂住肚子哼哼,头上冒出豆大的汗珠,就说早知道日本人这样坏,无论如何也会去安全区。

  杨光源在说这话时,心里已决定只要等妻子杨宋氏稍好些,一能走动,就立刻想办法往难民区里逃。然而就在这时,两个日本兵再次闯进了他家的院门。

  杨光源赶忙迎出去。两个日本兵叽里哇啦着,再加上手势,杨光源明白他们是在向他要香烟和洋火(火柴)。

  杨光源根本没有香烟,所以他就急忙去找洋火。但他也只找到了一盒已经快用完了的洋火。

  杨光源拿着那盒只剩下几根的火柴,回到了日本兵面前,并且毕恭毕敬地将它双手递给他们。

  日本兵发现这只是个空洋火盒,并且也没有香烟,就非常生气。他们互相对视了一眼,像是受到了莫大的侮辱,于是就将那盒洋火在手心捏碎,又狠狠摔到地上,然后一起对着杨光源拳打脚踢。

  被日军杀害的平民。(资料照片)

  杨光源被日本兵打的时候,妻子杨宋氏和女儿杨明贞在房间里听得一清二楚。杨宋氏浑身哆嗦着把吓得一直在哽咽的女儿搂到怀里。

  杨光源被打倒在地。日本兵一边踹他,一边仍然朝他要“香烟”。

  杨光源没有香烟,平时只抽点旱烟。要不就把自己平时抽的旱烟叶拿给他们吧,杨光源想到这,他就急忙喊香烟有的,香烟有的。日本兵不再打他,他就爬进屋,拿出那包自己平时抽的旱烟叶,递给了他们。

  日本兵接过旱烟叶,两个人先盯着它看了看,然后又捏起一小撮捻了捻,再将鼻子凑上去闻了闻。旱烟虽然不好抽,但闻上去却特别的香。

  两个日本兵捧着旱烟叶,嘀嘀咕咕着走了。

拉贝和南京安全区国际委员会的另外两位成员驾着车小心翼翼地沿着街道往前开,他们时刻都有因碾到散落在地上的手榴弹而被炸上天的危险。

  今天一大早,拉贝被空袭警报惊醒后,便起床来到了位于宁海路的南京难民区国际委员会总部。拉贝走进总部时,已经有另外几位委员在他之前到达,于是他们立刻坐下来开了个简短的会议,会上他们迫不及待地于十分钟内便建立了一个国际红十字会,约翰·马吉立了一个国际红十字会,约翰·马吉担任红十字会主席。数周以来马吉一直都在筹划着成立红十字会的事。

  拉贝等人到达了设立在外交部、军政部和铁道部(外交部、军政部和铁道部已撤离,大楼被改为临时医院)的几所医院,医院的医护人员都已在昨天下午至深夜的这段时间里逃光了,他们撇下了病人。外交部的进出口道路上横七竖八地躺着伤亡人员,院内和整个中山路一样满地抛撒着被丢弃的武器装备,拉贝看见大门口停放的一辆手推车上摆放着一堆不成形的东西,仿佛是具尸体,从露出的那双脚上看,他似乎还没有断气。拉贝等人迅速弄了一面红十字会旗挂到了外交部(医院)的上空。看见外交部上空飘扬的红十字会旗后,很快就有相当数量的医护人员陆续回到了医院里。

  在从这几所医院回来的路上,拉贝等人还遇到了正在向前推进的日本兵,以及处于混乱中的中国士兵。拉贝在日记里这样记录:

  “我们转弯开进上海路,街道上到处躺着死亡的平民,再往前开迎面碰上了向前推进的日本兵。这支分队通过一名会讲德语的医生告诉我们,日本军的指挥官要过两天才能到达。见日本人是经新街口向北挺进,所以我们的车就绕过了日本人的部队,快速地开了过去。沿途我们通过缴械救下了三个分队约六百名中国士兵。有些士兵不愿意执行放下武器的要求,但当他们看到不远处日本人已经逼近时,最终还是决定放下武器。我们将这批人安置在外交部和最高法院。我们委员会的另外两名成员则继续往前行驶,在铁道部碰到另外一支约四百人的中国部队。我们的人同样也要求他们放下武器,这时不知从什么地方有人朝我们射击。我们只听见子弹呼啸而过,但是不知是从哪儿射来的。最后我们终于发现,是一名中国军官骑在马上拿着一支卡宾枪四处扫射,可能是他不同意我们的做法。必须承认,从他的立场出发,他这样做不是完全没有道理。但是尽管如此,我们经过考虑仍然坚持我们的做法,我们别无选择!如果在安全区的边上发生了巷战,那么逃跑的中国士兵毫无疑问会撤进安全区,这样安全区就不是一个非军事化的区域。它即使不被日本人摧毁,也会遭到日本人的猛烈射击。因此我们一直希望这些完全解除武装的中国士兵除了被日本人当作战俘之外,不会有其他危险。那个朝我们射击的中国军官后来怎么样,我们无从得知,我只看见我们的汽车专家哈茨先生夺下了他的枪……”

  随着日军搜查网的收紧,有些中国士兵因为恐怖而精神失常。当时在场的另外一位目击者也记录了这件事:“我曾经看见一名士兵用蛮力抢来一辆自行车,鲁莽地朝着前方数百码的地方前进的日本军队猛冲过去。在路上的行人告诉他这很危险之后,他又突然掉头向相反方向猛冲。他突然从自行车上跳下来,撞到了一个市民身上。最后我看到他一边脱自己的军服,一边想去剥那个市民的衣服。有的士兵则骑着马在街上漫无目的地乱跑,对着天空胡乱开枪。留在市内的仅有的几个外国人之一、一个身强力壮的德国人决定教训他一下,就把那个男的从马上拉下来,夺过他的手枪,朝他脸上打了一拳。那人叫也没叫一声,承受了这一拳。”

  但很快拉贝等安全区国际委员会的人就会为自己的这种做法感到万分悔恨和痛苦。  

      日军进攻南京城。(资料照片)

  安全区国际委员会秘书斯迈思在当天的日记中写道:“回到办公室,我们决定由拉贝和我立即和日军交涉。我们找到懂日语的科拉,一起动身去向日本人(尽量找高级军官)解释三件事:安全区、新成立的红十字会以及进入安全区的缴械的士兵。”拉贝和斯迈思找到了日军司令部,他们希望会见司令官,但日军要他们必须等到明天,因为司令官还未进城。他们的拜访毫无所获。在日后的日记中斯迈思又写道:“我们向日军力争不要射击缴械人员,缴械士兵的问题是我们头三天最重要的事情。但这一问题马上得以解决,因为日军向所有人开枪——起码以后层出不穷的事件使得我们不得不相信这一点。他们最终都把中国士兵赶出来,枪决了他们。”安全区国际委员会总干事乔治·菲奇也在第二天(14日)的日记里写道:“成群的人被拉去,我们原以为是充当劳工——但他们再无音信,不知生死。一位(日军)大校带着属员来到我的办公室,花了一小时打听‘六千个已解除武装的士兵’在哪里。”到了15日,他在日记中继续痛苦地写道:

  “当晚我们职员开会时有消息传来,日军将离我们总部很近的一个难民营里的一千三百人全部抓去枪毙。我们知道其中有一些是以前的士兵,但拉贝在那天下午曾经得到一个日本军官保全他们性命的许诺。现在一切都很清楚,他们即将被处决。人们被排列成行,并用绳索捆绑成大约百人一群,由士兵持枪监视。那些人戴的帽子被粗暴地撕毁,丢在地下,借着汽车前灯的灯光,我们看见他们走向自己的末日。整个队伍中听不到一声耳语,我们的心如同铅块。那四个跋山涉水来自广东的士兵,昨天勉强把武器交给我,我不知道这里面有没有他们?或者是那个来自北方的满身绷带的中士,当他决定自己命运时仍然用混浊的眼光企求着我,我是多么愚蠢,告诉他们日本人会保全他们的生命。”

  然而至少在当时,拉贝等安全区国际委员会的人仍然相信自己的这一做法是正确的。拉贝和斯迈思回到总部后,“发现大门口非常拥挤,这里也拥来了一大批无法渡江撤退的中国士兵。”(1937年12月13日,拉贝日记)这些已无法逃走的中国士兵到安全区寻求庇护,他们接受了国际委员会缴械的要求,然后这些解除武装的中国士兵被安置到了安全区的各个地方。国际委员会向他们保证,只要放弃武器,日军将予以宽恕。

  “但这是一个无法兑现的诺言。以后的事实表明,他们即令是战死,也胜过被抓去枪毙、刀砍和供练习刺杀。”乔治·菲奇说。  小志强被人流挟裹着,涌入了一条巷子。

  跑啊!

  救命啊!

  巷外突然传来凄惨的喊叫声。

  随着这喊叫声,如同溪水般匆匆往前奔淌的人流猛地停了下来,就如同夹在波浪间的一根树枝,小志强在人流里荡漾着。

  小志强不知道到底发生了什么事情。他的四周都是鼓鼓囊囊的包袱,还有不安挣扎着的大人的身躯。不一会,人群里扩散着的各种各样的杂乱信息终于统一成了一个:“日本人堵住巷口了。”

  巷子里乱作一团。

  一队日本兵端着枪守住了巷口,有几个已经冲入了巷子,他们一面开枪一面逼近人群,走在人群最前面的人纷纷中弹倒下。等到了人群面前,日本兵就直接用刺刀往人群里乱捅。

  这时,巷口的日本兵也纷纷拥进巷子,他们就像一群饿狼向食物扑去。

  男人们纷纷地挤到前面护住家人。妇女和儿童藏在他们的身后。

  小志强倒在地上,不停地被人踩踏,又有人倒在了他的身上。他看见妈妈就在离他不远的地方,一个日本兵冲到妈妈面前,对着她就刺了一刀。当时妈妈的怀里抱着最小的弟弟,她身子晃了晃,没有倒下。日本兵把刺刀从妈妈的身上拔出,又朝她刺了第二刀。这时,妈妈腾出一只手,一把抓住了那把血淋淋的刺刀……日本兵再次将刺刀从妈妈的身上猛地往外一拔,妈妈的手上鲜血直流。妈妈跌倒了,但她搂着小弟弟的那只手一直没有放松。小志强吓得拼命地哭,他朝着妈妈的方向爬。妈妈用满是鲜血的那只手撑在地上,想站起来,但日本兵迅速地又刺了她一刀。妈妈躺在地上,这次她无法再站起来了。小弟弟哇哇哭着。那个日本兵顺势又一刺刀戳在小弟弟的屁股上,然后把他挑起来甩到几米外的地方。小志强跑过去扑在弟弟身上,用身体护住他,并不住地哄他不要哭了不要哭了。日本兵仍在用刺刀戳母亲,姐姐跑过来央求他不要再戳了,他就转过身又对着姐姐连刺了几刀,然后拎着姐姐的头发,把她摔到一旁。几个弟弟也跑过去,拽住日本兵的衣服,抱住日本兵的腿,求他不要杀妈妈,日本兵用刺刀对着他们又一顿乱戳……

  小志强眼前一黑,昏过去了。

  小志强醒来时,日本兵已经走了。这时,还有个弟弟没死,他在那不停地叫着“不要杀我妈妈”,“不要杀我妈妈”。

  姐姐也还活着。见小志强醒过来,姐姐就对他说:“妈?”

  小志强明白姐姐这是在问他妈妈怎么样了。

  小志强就去看妈妈。

  妈妈也还活着。妈妈的眼里满含泪水。

  小志强哭着问妈妈你怎么样。妈妈不能说话。妈妈扭头朝边上看,那边传来孩子的哭声,小志强听出这是小弟弟的声音,就去找。死人一个挨一个地躺着,地上都是血,脚底下发黏。满巷子都是散乱的衣服和各种杂物,它们都是从人们的包袱里和身上被日本兵翻出来的。小志强找到了最小的弟弟,他在地上一边哭一边爬,几具尸体挡在前面,把他拦在了这里。

  小志强把弟弟抱到母亲身边。

  妈妈挣扎着扯开衣襟,喂弟弟吃奶。妈妈胸前的刀口不断往外涌出鲜血。她叹气的时候,血泡泡直往外面冒。

  “妈妈,我给你捂着。”小志强用手拼命去捂妈妈胸前的伤口,想止住她胸前不断往外涌的鲜血。

  给弟弟喂奶的时候,妈妈已说不出话来。

  妈妈看着小志强,眼泪一滴一滴不停地往下掉,最后她的头突然往下一倒……

  小志强去拉妈妈的衣襟,妈妈已不再动弹。

  小志强知道妈妈已经死了。

  小志强就去找爸爸。

  在一堵墙下,小志强找到了爸爸。爸爸跪在地上,手扶着地,一动也不动。小志强看到爸爸的棉袍背上有个大豁口,他就把手伸进豁口里,他摸到了爸爸模糊黏稠的血肉。他拉爸爸,说爸爸你起来,他一用力,爸爸倒了。地上有一大摊血,爸爸的嘴里也全是血。

  小志强的爸爸、妈妈、四岁弟弟、六岁弟弟、八岁弟弟,都死在了这条巷子里。

  十岁的小志强和十二岁的姐姐抱头痛哭。

  巷子外面又传来了叫喊声,小志强拼命地把姐姐拖进小弄堂里的一个房间。然后他又去把还趴在妈妈怀里喝奶的小弟弟抱了回来。

  姐弟三人躲进房间里的床底下。
 时间到了十一点半左右。

  篾匠杨光源本打算等那两个日本兵拿着旱烟叶一离开,就立刻逃往难民区,但妻子杨宋氏着实被踢得不轻,再加上他刚刚被打时又吓着了她,杨宋氏的两条腿一直都站不起来。

  杨光源也被打瘸,一时也走动不了。

  他们只能继续躲在屋里,盯着院门,心里默念着菩萨保佑,不要再有日本兵从那门口进来。

  但日本兵就像是认准了他家,就在那两个日本兵走后半小时左右,又有两个日本兵从院门一前一后走了进来。他们用枪刺将杨家屋里屋外的竹编——筐、篮、匾、筛等挑得满地都是。2000年12月,原日军第十六师团步兵第三十二联队第二大队的士兵大泽一男接受采访

说:“……后来接到‘今夜在此宿营’的命令,大家马上就分散出去。‘啪’地打开(老百姓的)家门,偷鸡、偷蛋,偷锅,偷蔬菜。每个部队都这样做。实际上就是掠夺,不给的话就杀。大多数人都逃跑了。有的害怕了,就躲到稻草中去。姑娘脸上涂了墨,或者涂了锅底的黑灰。”

  吓得脸色苍白的杨宋氏和女儿杨明贞紧紧地抱在一起。杨光源也不敢发出一丝声响。

  这次临走的时候,两个日本兵拿走了杨光源家厨房里挂着的一条咸肉。

世界再一次陷入寂静。

  小淑琴仍在昏迷中。

  从远处传来的零星的枪声,还有惨叫声,时刻提醒着每一个人在这看似平静的沉寂背后,实际隐藏着的或许是更可怕、更摧残人性的罪恶。原日军第十六师团上等兵东史郎在他的日记中讲述了一件这天上午他在南京城外经历的事:

  我走出屋外去看战迹。和暖的阳光普照大地,金光灿烂;这是一个小阳春的天气,很难想象昨晚激烈的屠杀场面。但是当我散步来到斜坡上时,看到从那沙包叠成的“Y”形掩体枪座边散落着无数的弹药,敌人逃跑时未能带走的弹药箱,被染黑的泥土以及昨晚刚死的敌人的尸体,我仿佛看到了灭绝人寰的大屠杀,听到野兽的咆哮。我从那儿爬上去,在那儿杀死了敌人,在那儿呐喊过。我觉得在哪儿都杀死过敌人,不禁感慨万千。昨晚我去投了手榴弹,在有火药扫帚、子弹扫帚及机枪的地方投了手榴弹,那是在距这里一百米或者更远的地方。战壕里支那兵的尸体像脱下随便乱扔的军服一样,横七竖八地躺着。看来敌人是狼狈而逃,数千发没开封的弹药丢弃下来,建筑用的十字铁镐也乱扔在地上。正对着中山门的铁丝网在朝阳下闪闪发光,给人很坚固的假象。

  突然,我发现了一个奄奄一息的敌人,正准备把他刺死,他无力地睁开双眼,举起黑黑的手,用他那嘶哑的声音嘟囔着什么,一边从怀中拿出小笔记本,写了什么递给我。他为什么要这样做?写了什么?是遗书吧。我拿过来一看,只是五个莫名其妙的汉字。

  他可能以为自己都写好了,但不知是因为他的意识不清,还是昨晚出血过多,不能握紧钢笔,他的字很轻并且断断续续,歪歪扭扭,很难辨认。他写完后脸上露出一丝微笑,他竭尽全力写了这五个字,似乎用尽了他最后所有的力气。他的脸已完全是一张死人的脸,呈死灰色,这种颜色我在临死的战友脸上经常看到。深灰色之死浸透着他的皮肤。他似乎一点都不痛苦,只是在安静地等死。他像在做梦似的,脸上露出微笑。也许眼前浮现着和自己的爱妻一起满身泥土在田间耕地的情景;或者梦见自己抱着可爱的孩子;或者眼前展现出这样一幅温馨的图画:小鸡在宽敞的院子里欢快地玩耍,鸭子在院旁的小溪里尽情地戏水。他那沾满泥土、血和污垢的脸上又浮现出一丝笑容。

  我不禁对他产生了怜悯之心,他也是为国捐躯的英雄,他没有罪,他只是执行祖国的命令。我真不忍心下手刺死他。这时,一等兵大森问道:“东,杀吗?”“嗯……”我敷衍道。“反正都要死的,杀吧!”大森端起了手枪。“那么就不刺,开枪吧……”大森的枪声宣告了他的死亡。

  ……

  中午时分,周纪穆和他的两个战友正悄悄地朝着位于五台山的团部队留守处溜去。从11月底起,周纪穆随着所在部队参加南京保卫战,他在部队卫生队担任分队(救护站)队长。周纪穆所在的分队共有八名队员,其中内、外科医生各一人,药剂师一人,护士长一人,护士二人,担架二人,分队设在新街口,任务是负责对防守光华门、中山门到太平门一带阵地的受伤军人进行救护。

  南京保卫战前夕,南京城防司令唐生智和教导总队长桂永清召集守城官兵宣誓欲与南京共存亡,并保证至少也要守六个月。战斗打得最惨烈是在12月10日到12日,前方战士浴血奋战,周纪穆分队冒着枪林弹雨救死扶伤,当时虽然中国军队火力上处于劣势,但士气始终高涨。但到了12日夜里(13日凌晨)形势急转直下,前方军队突然后撤,兵败如山倒,队伍如潮水般退下来,车堵马塞,乱作一团,正在新街口紧张救护伤员的周纪穆和救护分队的队员见此情景,顿觉大势已去。周纪穆只好决定所有队员立刻返回位于五台山的团部队留守处。

  但出发不久,队员就走散了。

  到了留守处门口,周纪穆的身边只跟着两名队员。

  就在他们准备进入留守处大门时,看门的老头冲出来,让他们快看看上面。

  周纪穆和战友仰头一看,这才发现留守处的楼上插着一面日本的膏药旗。

  看门的老头说你们快逃吧,日本兵已经占领了留守处,现在正在里面搜查。

  周纪穆和两名队员只得急忙离开留守处,往城北方向逃。

  “在南京扫荡中发现了败兵,有穿制服的,也有穿平民服装的,穿了平民服装就认不出了。对他们有的用枪把子活活打死,有的用枪击毙,不杀的话就不能前进。少的时候有五六人,多的时候有五十到一百人。分不清是哪支部队,到处都在扫荡。抓了就杀,因为留下他们的话,我们后面的人都将被杀死。”原日军第十六师团士兵小竹严一在南京城被攻陷后曾参与扫荡,后来他曾这样回忆说。

  周纪穆他们在路上好几次几乎与日本兵遭遇。周纪穆知道这样乱跑很难逃脱,于是他带着两名队员进了一户市民的家里。他们在这户人家每人换了一套老百姓的衣服,然后装扮成难民,继续朝着鼓楼方向的难民营而去。

  他们专找僻静的道路走,市区的老百姓大部分都已经逃进了安全区。有些没走的,这时也已经将家门紧闭。

  南京城里,静悄悄的。

  偶尔也能听见远方隐隐传来的连片的枪炮声,周纪穆和他的战友并不能确切听出这些枪炮声的位置,他们只是大约判断出它们来自北边。

  挹江门外,此时密集的枪声掩盖住了所有无力的呼喊。

  原日军第十六师团步兵第三十三联队士兵泽田好次回忆:

  ……(12月13日)从拥有大城墙的挹江门入城,扫荡民宅里的败兵。我们指挥班几乎没有扫荡,但其他的部队抓住了全部可以称为男人的男子。“这个奇怪,这个可能是士兵。”边说边抓起来带往仓库去。这样的事一直反复进行着。

  在下关码头有一大排大仓库,里面扔满了被抓来的中国男子。哪个仓库都塞满了中国人,人头黑压压一片,不知塞了几千个人。

  扫荡结束后,听说要处置中国人,我们就跑到码头边,去枪杀中国人。

  仓库的入口处有九中队的一个分队,十个左右的兵,架着一挺轻机枪,枪口对准仓库里面警戒着,以防发生暴动。第九中队担任监视的任务,另外两挺轻机枪是用来杀中国人的。把塞进仓库里的男人拖到外面,让他们每五人左右一批由码头往栈道上跑,从后面用轻机枪“哒哒哒”地射击。还有的是,让五人左右站起来,面对码头跑,这样反复着将他们全部杀害。男人们穿的是当地人的服装,有的是工作服。不管是好人还是坏人,都让他们从码头开始跑,然后从后面将他们击毙。我们相互说“干得惨了”。遭射击的中国人往扬子江中跳,因此不需要收拾,任他随江漂走。

  扬子江岸被飞溅的血染得通红。仓库里被两挺机枪瞄准的中国人坐着,日本兵“哦”地举起手,就让中国人站起来往码头跑。不听日本兵命令的绝对是当场被杀,往江边跑也遭射击,跳入江中的也许有一丝得救的希望,其概率是极低的。

  街道上越来越多地出现日本兵,装扮成难民的周纪穆和他的两个战友,不得不经常要钻进街道两旁的各种建筑里躲避。他们像是两条正在无数具张开着的巨网间穿游的梭鱼,胆战心惊地往鼓楼方向窜逃。

下午一点。又有五六个日本兵冲进杨光源家所在的院子。院子里本来租住着几户人家,前几天另外几户人家都逃进了难民区,但篾匠杨光源想,日军再怎么坏,也不会加害老人和孩子吧,于是就留在了家里。和他们一同留下的还有房东朱老太太,以及五十岁的看门人浦狗子。

  日本兵端着枪将杨家里里外外再次搜查了一遍。他们没有搜查到什么满意的东西。

  一直躲着的看门人浦狗子偏偏这时出现在了门口。由于没有搜查到什么东西而很生气的日本兵一见到浦狗子,就对着他连开了几枪。浦狗子被撂倒在地上。房东朱老太太一直悄无声息地藏在自己的屋里,这时她也被赶了出来。朱老太太扶着墙刚刚一走到门外,一个日本兵对着她便是一枪。这一枪打在了老太太的腰上。朱老太太一头栽倒在院子里,不一会就死了。

  最后,他们也没有忘记给杨光源一枪。这一枪打在杨光源的左臂上。

  吓得在屋里瑟瑟发抖的杨宋氏将女儿杨明贞紧搂在胸前,每一声枪响,都令她浑身猛地一紧。

  浦狗子还没有死,他躺在院门旁呻吟,血流了一地……  

 

  侵华日军南京大屠杀遇难同胞纪念馆里根据幸存者口述复原的当年夏淑琴一家遭屠杀后的场景。小淑琴终于醒了过来。

  这时,屋里的光线已经开始黯淡。小淑琴意识到更黑的夜晚不久就要到了。这个世界的所有声音怎么一下子全没了?这聋子一样的寂静,让她很不适应。没有了声音,一切都让她觉得不真实,就像是走进了一个完全虚假的世界。她想抬起手用手指去挖挖耳朵,但她刚一动胳膊,就立刻感受到一阵钻心的疼。这疼痛又马上让她明白这个世界不假,它就是原来的那个世界,只是它已经从刚才的疯狂中安静了下来。

  小淑琴再次动了动身体,这次她感觉到浑身似乎都在疼。她扭着脖子朝自己的身上看,发现自己衣服的肩膀、胳膊、腰上都有洞,洞的四周已经被血湿透了。

  小淑琴忍着痛,将身子往前挪了挪。这痛让她想哭,但也让她有点喜欢,它使她不害怕这个突然失掉了声音的家。

  外公外婆离她最近。她挪过去,推了下外公,外公没有动,她又推了推外婆,外婆也没有动。他们躺在地上,身下是一摊暗红的血。

  她转头看到了二姐,二姐光着身子横躺在床上,两只脚在床边耷拉着。

  她朝二姐挪去。

  她用手去摇二姐的腿,二姐也没有反应,她光洁的腿已经像冰一样的凉。血从她白嫩的身体上流下来,顺着她细长的腿往下淌。

  小淑琴抓住床沿,想往床上爬,妹妹一直躲在床里边,她要告诉妹妹姐姐在这,不用怕。但她爬不上床。

  小淑琴靠着床沿休息了一下,她扭头又看到了桌上躺着的大姐。

  大姐同样光着身子,她的好看的花棉袄已经被撕破,扔在桌底下。大姐身上好几道深口子,让小淑琴看了很害怕,她敞着的下体里还被插进一根棍子……

  小淑琴朝着外屋挪去。

  她看到妈妈光着身子躺在桌子旁,有两个包袱垫在她身下。妈妈的眼睛依然睁着,就像活着时那样,在看着她。小淑琴爬到了妈妈的身旁,她叫:“妈妈,妈妈。”妈妈没有应她。她就又用手去摇了摇妈妈。妈妈依然没有反应。

  小淑琴就这样依偎着妈妈坐在那。

  妈妈的身上有几个血窟窿。

  妈妈的屁股下是一汪血。

  妈妈的下身和大姐一样也被插了东西,只是插进妈妈身体的是一只绿色的瓶子。看着那瓶子,小淑琴觉得这样妈妈肯定会很疼的,她就想把那瓶子从妈妈的身体上拔下来。但她拔了几次都没有拔出来。

  她就朝爸爸那儿挪,爸爸的力气大。爸爸脸朝下,她怎么也无法把他翻过来……

  那片巨大的死寂的空白上,出现了一个针尖大的模糊的黑点。它就像是在万里无云的天空里,有一只鹰从遥远的天边款款飞来,它越来越大,越来越清晰……

  这是声音。

  是哭的声音。

  是妹妹哭的声音。

  小淑琴听到了妹妹的哭声。

  妹妹的哭声似乎是从很远很远的地方传来。

  小淑琴不明白妹妹是怎么到那么远的地方去的。她不是就在里屋的床上吗?

  小淑琴急忙朝屋里挪。

  她看到了妹妹。

  妹妹淑芸确实在床上,她已经从藏身的被子里爬出来,在那里张着嘴巴拼命哭喊。妹妹的手里仍然抓着那只布老鼠,布老鼠的两只眼睛在昏暗中发着光。

  小淑琴来到床前,双手扒住床沿,叫着妹妹淑芸的名字。她劝妹妹别哭,告诉妹妹哭声会把鬼子引来,他们是很坏的人,他们会杀掉我们。

  妹妹憋住哭声,但仍忍不住剧烈地啜泣。

  小淑琴就指指倒在屋中间的外公和外婆,说,妹妹你看,外公外婆流了那么多的血他们也没哭。她又指了指床上的二姐和桌子上的大姐,说,妹妹你再看,大姐和二姐她们的身上被插上了棍子也都没哭,还有屋外的妈妈和爸爸,他们的身上有那么大的血窟窿都不哭。说到这,小淑琴就又用手扯了下自己的衣服给妹妹看,然后说,你看看,我的身上也都是血,也都是窟窿,我也没哭。好妹妹快别哭。

  妹妹果然就不再哭。

  妹妹爬到床沿边,用手抓住了小淑琴扒在床沿上的手。

  “小姐姐,布老鼠的两只黑眼睛是用什么做的?”不知过了多久,妹妹这样问姐姐淑琴。

  “二姐知道的。”小淑琴说。

  就一起去看边上的二姐。二姐姐的眼睛还睁着,但她已经不再说话。

  淑琴和淑芸一个在床上,一个在床下,姐妹俩的手紧紧地握着。

   到了傍晚,篾匠杨光源家又来了一批日本兵。

  这次,他们抢走了杨宋氏藏在怀里的金首饰。他们还十分在行地用刺刀划开了杨宋氏的棉衣,将缝在棉衣里的银钱一个不剩地抖落了出来。

  有人搜出了金银,其他日本兵就更加野蛮地到处翻找,他们推倒了家具,打碎了坛子罐子,甚至拆了墙上的砖。

  临走时,一个日本兵不愿空手而归,于是他干脆抱走了杨宋氏床上的被子。

 

垂死的南京城进入了难挨的夜晚。

  此时,篾匠杨光源一家惊魂未定。

  听不到了浦狗子的叫唤声,杨光源便抱着受伤的胳膊出来查看。浦狗子的身体已经僵硬得像冰块。

  小志强和姐姐带着小弟弟,躲在巷子里的一间空房中,姐弟三人挤在床底下,又饿又冷。小志强好几次钻出来,想去为受伤的姐姐和小弟弟找点吃的回来。外面那一片尸体中,有人开始苏醒过来,他们的呻吟声,就像是一把钝刀在小志强的心上磨着。月光下,小志强看到在密密麻麻尸体中,忽然有人摇摇晃晃着站了起来,但紧急着他又像木头一样倒了下来。这场景让小志强怀疑自己是在一场噩梦中。他没有出去,又急忙回到了姐姐和弟弟那儿。

  最黑的黑暗中,也还会有夜的。

  周纪穆和他的两位战友躲在一片废墟里终于等到了天黑。他们开始继续往鼓楼方向的难民区逃。直到深夜,他们终于进入了鼓楼的一所难民医院。一位传教士接待他们,并同意他们留下。传教士告诉他们这里正在组建一个难民区病房,他们可以在难民区病房充当医护人员。

  就在周纪穆等人进入难民医院不久,又一位浑身血渍的人闯了进来。人们赶紧脱去他的衣服,将他身上的血污擦洗干净,因为失血过多,这时他看上去异常苍白。他不顾身体衰弱,一边哭一边向周围人讲述自己今天的遭遇:他是从下关煤炭港逃出来的,江边成千上万的中国官兵被日军当作活靶子,他们一排排倒下,中弹的中弹,投水的投水……在日军的战车和机枪火网下,他的后脑勺上中了一弹,但并不致命,他就在尸体堆里装死,趁着黑夜才逃出来……

  听着他的哭诉,想着江边堆积如山的尸体,江水被鲜血染红……周纪穆不禁觉得自己十分幸运,他不禁大声哭了起来。

  这所医院里收留了不少南京保卫战中的官兵,他们化装成老百姓,作为难民病人被收入病房。在医院外的难民区里也有许多化了装的官兵。

  (周纪穆等人在难民医院躲藏期间,日军时不时成群结队地来搜查,凡是被查出额上有帽箍印的,腰上有系过皮带痕迹的,手上有持枪老茧的就当场被处死。周纪穆幸运地逃过了一次次搜查,在医院度过了一百四十余天。后来医院又收进了一位国民党军营长身份的难民,通过这位营长和苏北的抗日组织联系,周纪穆等人被人从日军严密把守的挹江门带出,沿小路逃离南京,再乘木筏渡过长江到达安徽和县。通过这条渠道前后共有二百多人约分五六批逃离南京。周纪穆卫生分队八人有四人下落不明,四人生还。)

  南京城进入了可怖的黑夜的最深处。

  经历了轰炸、炮击之后,此刻出奇地安静。就像失血后死去的母亲。

  小淑琴与妹妹就这样手拉着手,一个趴在床上,一个趴在床边,慢慢地睡着了……

责任编辑:张世昌 最后更新:2018-04-27 15:07:08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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