宋美龄和邓颖超抗日期间视察保育院
2017-08-28 11:29:15  来源：中国战时儿童保育会网 作者：张紫葛  点击：  复制链接

　　这天，张乐怡来了，她也是妇指委委员兼战时儿童保育会理事。长住香港，偶尔来重庆几天，却对两会工作很热心。听说赵君陶在办水土沱那个保育院，便想去看看，再三敦促宋美龄一起去。宋美龄同意了，叫刘尊一(时为歌乐山第一保育院院长)，从英国回国的留学生陈纪彝一起去，约定这个星期天清早，在曾家岩军委办公楼前聚齐，到曾家岩的嘉陵江码头上船。

　　从曾家岩到河边，刚好要经过周恩来的住房?这是中共在重庆的第二办事中心，但习惯只称周公馆?。可巧刚刚走到那幢房门前面，迎面来了邓颖超。邓问这是到哪儿去?宋美龄如实答复了，便邀请邓颖超也去。“天气很好，大概不会有空袭，何不出去走走?”

　　陈纪彝一旁接上：“我们弄了一个机动木船，有游艇之美，泛舟嘉陵江，美着哩!”

　　邓颖超似乎大感兴趣：“好，我进去交代一声就来。”

　　一行六人，坐上了机动木船。在驾驶员之后安了两排座位，面对前方。马达之声隆隆，波涛之音潺潺。凉风扑面，暑气顿消。张乐怡甚为惬意，赞道：“太美了!呶，就是要出来旅行旅行!关在家里，哪能得到这般享受!”

　　前排座上的邓颖超却问身边的宋美龄：“走这么远，你也不带警卫员?”

　　“哦，卫士吗?我很少带他们。他们有什么用?只能叫人看了讨厌。”她接着发挥了几句：像她这样一个做妇女工作的和从事儿童保育工作的女性，带上卫士，简直是笑话。“只能叫人看了厌恶，只能使自己和民众隔绝。我绝不做那样的人。”

　　邓颖超表示赞赏。

　　九点多钟，我们就到了水土沱。迈进保育院大门，便见到赵君陶和几个老师、职工在院子里洗儿童们的衣裤。

　　赵君陶伸着湿湿的手迎了上来：“啊唷，理事长来视察了!还有几位理事。”

　　宋美龄对赵君陶说：“视察吗?今天是顺带公事吧!”指着张乐怡，“是她从香港回来，要我陪她来看看你，我就约了这几个一起来了。在路上遇到邓大姐，就拉了她一起游览游览。你少不得要办招待。”

　　赵君陶笑道：“招待你们同保育生聚餐!”

　　宋美龄走向洗衣台：“让我们也参加一个。”

　　邓颖超：“夫人，这不是个办法。这衣服，该让孩子们自己洗，我们不包办代替。那样会把他们养成小懒人!”

　　赵君陶：“本来是他们自己洗的，我们给检查一遍，有些孩子太小，洗得不干净，我们就给返一返工。”

　　宋又对邓颖超说：“你说得有理。好在她们已经是这么做的了。”

　　赵君陶把大家往里让：“请，请视察。”

　　这原是个大祠堂，因陋就简，安排做了各年级的寝室。寝室里，席枕、蚊帐都很清洁。大殿做了饭厅兼礼堂，地面、门窗、柱头、桌凳都

　　很清洁，饭桌上各有纱罩。——却是不见儿童。整个祠堂阒无一人。陈纪彝问：“孩子们都哪儿去了?”

　　赵君陶答：“在那边上课、玩耍。”

　　出殿旁耳门，小隙地外有一排新建的简易平房，构成了一溜教室。我们听到了孩子们的歌声。

　　头一间教室满满一屋孩子，背对我们，唱得很带劲。指挥教唱的是一位青年男教师。也许他不认识宋美龄和邓颖超，也许他全神贯注教唱，不及旁顾。他没有理会我们。

　　第二教室空无一人。第三教室又是挤满了一屋的孩子在唱歌。教唱的教师却是上个月从妇指委干训班毕业分发来的学员小方。

　　她发现了我们，突然停止了指挥歌唱，朝这边大声叫：

　　“啊!指导长!”再拔高三个音度，“啊，颖超同志!”

　　孩子们一起转过脸来，雀跃叫喊：“蒋妈妈!邓妈妈!妈妈!……

　　只我站在门外，其余的人——张乐怡、陈纪彝、曹孟君、赵君陶、刘尊一，都随宋、邓步入教室。孩子们围裹上来，麻雀般地跳跃偎依。几位“妈妈”忙着握孩子们的小手，抚摸他们的小脑袋：“好，好啊!我们的乖孩子，你们好!”“喜欢这支歌吗?”“你也想做游击队员吗?……唔，好极了，有志气的孩子!”

　　小方一直幸福而甜蜜地注视着邓颖超。

　　热闹了好一阵，邓颖超大声说：“好了，你们继续唱歌吧!我们一时不得走的。等会儿再一起玩儿吧!”

　　宋美龄：“唱给妈妈们听一遍，一起唱!”

　　小方挺起胸脯，神采飞扬。孩子们精神抖擞，唱得十分带劲。

　　唱完，宋、邓带头，妈妈们一起鼓掌：“唱得好!孩子们!感谢你们，孩子们!”然后和小方握了手，步出教室。孩子们热烈鼓掌，恋恋不舍。

　　最末一间教室里则挤满了更多的孩子，在做一种文字接龙的游戏。发现了妈妈们，孩子们也是一阵热烈跳跃绕膝。然后才在宋、邓再三安抚招呼下，继续游戏。

　　一个约莫十岁的女孩子上来，抽出一纸板，老师指着上面两个字，“认识吗?”

　　“认识的，鬼——子!鬼子!”

　　“前面接!”

　　“日本鬼子!”

　　“再接长点儿!”

　　“万恶的日本鬼子。”

　　“后面接!”

　　“我接——坏极了!万恶的日本鬼子坏极了!”

　　“能再接吗?”老师问。

　　“当然可以。”女孩子语音沉重地念：“万恶的日本鬼子坏极了，驾飞机轰炸我们，炸死了……我的爸爸……妈妈!”女孩子刷地淌下了眼泪!

　　全场寂静。很多女孩子的眼泪夺眶而出。

　　邓颖超打破了寂静：“这小妹妹接得很好!……同学们，还能再接吗?……好，好，上来接吧!”

　　十多个男女孩子上来，或继续接，或从头另接，意思都是控诉日本侵略者占我土地，杀我同胞，一定要抗战到底，把日本侵略者全部赶出中国。

　　老师宣布：仍按正常秩序评奖。她建议那小女孩得头等奖，孩子们踊跃叫好，嘈杂的呼喊：“请邓妈妈颁奖!”

　　邓颖超上去颁奖，小女孩捧着奖品笑了。

　　宋美龄前跨一步，抚着那女孩的头，却是好一阵说不出话来。顿了又顿，才说：“放心吧，孩子!我要告诉我们的飞行员，多多打下日本鬼子的飞机，替你和许许多多孩子的爸爸妈妈报仇!”

　　“谢谢!”小女孩声音颤抖，“谢谢航空员叔叔们，谢谢蒋妈妈，谢谢邓妈妈……”孩子们也齐声重复着小女孩的话。

　　宋美龄仍拉住小女孩，一边朝我点头。我忙过去。她要过我的挂包，取出了一支头号派克金笔——这是昨天才买的，还未用过一次。

　　“来，蒋妈妈送你一支笔，作为纪念。要你记得，这证明，你仍然有妈妈。你用这笔好好学习功课，将来成个人才。”

　　在孩子们的亲热叫喊和鼓掌声中，我们离开了这间教室。

　　走不几步，邓颖超对宋美龄说：“我这人很没修养，有话就要说。您不该把这么贵重的金笔送给这么个初学写字的小女孩。这支金笔，加上两瓶派克墨水的钱，恐怕足够给每个孩子发一支国产自来水笔呐!”

　　宋美龄：“谢谢，您说得正确。很是谢谢。”转对我：“记住，用我的钱，给每个孩子买一支自来水笔，派人送给赵院长分发。”

　　邓颖超：“耶，您误会了我的意思。”

　　宋美龄：“不，您的话令我获得两方面之教益。今后一不得赠非其人，致物不得其用;同时不得偏爱一人，而使大多数人失望。”

　　邓颖超爽朗地微笑了一下。

　　一行人继续在赵君陶引导下，去看那边教室。那边也是单笆墙的简易平房。头一间最大，里面正在上算术课。教员是个不到三十岁的男子，我们谁也没见过。他似乎也不认识我们。宋美龄调转头问赵君陶：“怎么没见你的儿子、女儿?”

　　“也在那里听课……他们不是毕业班，可他们，对数学很感兴趣。”

　　来到办公室，全都口渴舌燥。赵君陶张罗叫泡茶。张乐怡说她只喝冷开水，邓颖超指着墙角的大瓦茶壶说：“这个比冷开水更好。”说着，自取旁边小桌上的茶杯，倒了一杯喝了。“这叫老鹰茶，四川百姓解渴的妙品。”

　　张乐怡急叫我给她倒来一杯。也许是她太渴了，一气喝光，说：“不错，略有可口可乐的味道。”

　　宋美龄也去倒了一杯，细品了一阵，笑道：“民众化的饮料，确有特殊味道，可口可乐怕不大像。”问赵君陶：“你们都喝这个?……哦，我们也就喝这个吧，和你们同甘共苦嘛!”

　　其余的人也争着去喝这老鹰茶。宋美龄问邓颖超：看了这保育院，有何感想，“你看看，管理、教学方面还有什么须得改进之处?”

　　邓颖超说：她认为大致不差。只是感到运动场地太窄，不知体育课是怎么进行的。赵君陶说：有两个体育教员，各方面都不错。

　　宋美龄说：可在房屋空地上添点儿滑梯、跷跷板之类。刘尊一提倡多做体操。

　　赵君陶叫来全体教师和宋、邓等见了面，随即叫人搬来桌子，要在这里用膳。宋美龄主张和孩子们一起吃。赵君陶说：“那不行，孩子们会缠着你们喧闹，误了大伙儿吃饭。”

　　菜肴来了：一个红烧牛肉，两盘蔬菜，一盆汤。赵君陶极力分辩：这菜肴和学生们完全一样，只多了一份蔬菜，“不信你叫小张去看看学生的饭菜。”

　　大殿里学生各桌的菜肴果然只少一个蔬菜，可是数量远比我们多;餐具全是土陶大号家伙。一般也是米饭、馒头、花卷儿，却又比我们多一样稀饭。

　　听我一报道，张乐怡忙说：“给我们也来点儿稀饭。”

　　宋美龄却问我：汤里内容如何?也有鸡蛋吗?

　　我早估计到她会有此一问，所以在学生汤钵里详细捞、瞧了：干品不少，豆腐、猪血、鸡蛋、海带(南洋华侨捐赠物资)、豌豆颠儿(北方叫“豆苗儿”)。听我说完，宋美龄拿起汤勺，在汤碗里捞瞧了一阵，说：“不错，是这几样。”又对赵君陶说：“今天在你这儿长了见识，有这么配料做汤的!……不拘常规，从营养丰富出发，我赞成!”

　　我补充说：“这‘海带’可是贵重菜呀!……”因为这时，沿海国土都被日本鬼子占了，在重庆吃海带，确实是珍品。

　　宋美龄最先吃完，接上饭前的谈话。她问邓颖超：在边区和抗日根据地如何解决战时儿童的抚养、教育问题。邓略谈了一下：在那里，儿童和成人一样，可以吃饱穿暖;教育则主要靠夜校、识字班等。

　　宋美龄：“正规教育还是很完备的吧?”

　　“完备的。有小学、中学，还有大学——抗大、鲁迅艺术学院等。”

　　“那么，学龄儿童全都入学的?!”

　　邓颖超顿有所悟：“不，不，当然不可能。各抗日根据地只能做到扫盲学习。边区呢，也还没达到完全满足需要的程度。”

　　“师资缺乏?”

　　“师资?有的是……还是那话，边区财力有限。”

　　宋美龄：“我在想：全国各地之儿童，都是炎黄子孙;我们办战时儿童之保育，何得置边区及八路军活动之根据地的儿童于不顾?是不是可以拨部分款项物资，在延安办一两个儿童保育院，以抚育那边之战时儿童?”

　　邓颖超：“哦!你真不愧是中国战时儿童保育会的理事长!”她把“中国”两字特别重读了，“不愧是享有国际盛誉的宋美龄女士。确能真心诚意为中国妇女儿童谋福利。我赞成你这个想法，非常赞成。”

　　宋美龄：“那么，可否请你，以中国战时儿童保育会理事的地位，过问这件事，和边区协商协商。我的设想是：筹措办理，全由那边全权负责。总会只负责拨发款项、物品。举凡华侨之捐赠，全与总会所属及其他各省儿童保育院一样……”

　　“我一定负责推动。这是我的职责所在嘛!……”

　　其后不久，延安便也成立了儿童保育院。

　　我们刚刚放下碗筷，就来了许多儿童，邀请妈妈们到大殿去，全体同学在那儿等候。

　　一进大殿，孩子们便把妈妈们、特别是宋美龄和邓颖超团团围住。她俩分坐一张饭桌的两方，和孩子们拉话。

　　孩子们偎贴在宋美龄身上，甜声叫：“妈妈!”“蒋妈妈!”“妈妈，我们好想你哟!”

　　“唔!我也想你们哩!妈妈好想你们哩!”

　　一个胖胖的小女孩直把苹果似的脸蛋贴到了宋美龄左颊上：“妈妈，你认识我吗?……我就是那夜你抱着送中央医院抢救的哩!”

　　“呀!你就是那个干瘦如柴、发高烧的小丫头吗?!……”

　　更多的孩子围在邓颖超身边，抢着问：“游击队是怎么游击的?”“怎样抢日本鬼子的粮草呢?”“就空着双手夺日本鬼子的武器，还能要他的命吗?”总之，他们急想深入知道所唱抗日歌曲中所说的事实。

　　邓颖超便给他们讲了些抗日游击队的战争故事。

　　讲着讲着，却有几个孩子抢着问：“到敌人后方去，把鬼子赶出去。敌人前方呢?光后方赶，能赶出敌人吗?”“‘两路夹攻’是哪两路夹攻?”

　　邓颖超在讲故事，似乎顾不得答复。那几个孩子连问多次得不到理睬，便转过来问宋美龄。

　　宋美龄叫拿来两支粉笔，在桌上画着，说：“八路军是个简称，全称叫作国民革命军第八路军。到日本鬼子后方去打的是八路军。除了八路军，其他各路军都在鬼子的‘前方’打日本鬼子。……瞧，这里是长城，这里是黄河，这是长江。鬼子侵略军从河北、山西、河南、湖北、湖南、广东、广西这么一条战线往西侵略，这就是它的前方。我们，除了八路军的各路军都在这儿，这儿，沿这条线顶住它们。八路军在敌人的后方，是我们的游击区……”

　　孩子们要听敌人前方火线上的战斗故事。宋美龄便讲了台儿庄大捷及武汉战役中的战斗故事。

　　孩子们听得热血沸腾。

　　大殿里这场面直延续到下午三点，才经赵君陶和她们的老师们连劝带哄，孩子们依依不舍地送几位妈妈离开。

　　我们仍原船顺嘉陵江而下，到曾家岩离船上岸。邓颖超在周公馆前和大家道了再见。

　　两天后，张乐怡又到宋美龄这儿来闲聊。她俩有一段对话值得记录：

　　张乐怡：“我看这水土沱保育院全是中共，院长、教师全是中共。”

　　“管他全是不全是，只要他们把保育院办好。”

　　“你觉得他们办得好?”

　　“当然办得好呀!孩子们吃得好，穿得干净，玩得愉快，长得茁茁壮壮，功课成绩良好，就行了嘛!”

　　那个目瞪口呆，半晌，嗫嚅其词：“想不到你会这么信任赵君陶这个中共党员!”

　　宋美龄：“我一向不把政治信仰和个人品德、情操以及朋友感情混为一谈。赵君陶这个人，勤俭、朴实，敦厚，秉公办事，一丝不苟，带着两个子女，母兼父职……我很赏识!”

　　张乐怡又呆了许久，再补一句：“我尤其不明白，你为什么要把邓颖超拉去，弄得旅行政治化，趣味全无。你没看见，他们多么尊敬她呀!”

　　“这是她们的自由嘛!她去不去都一样的呀!”

　　张乐怡直瞪瞪望着宋美龄。宋美龄踌躇一下说：“哎呀!这有什么不能理解的呢?全民抗日，团结至上。她是国民参政会的参政员，保育会的理事，我约她去逛一逛，让她看到，我是怎么信任中共党员当院长，怎样尊重她的。让她给孩子们讲讲游击故事，鼓舞孩子们的抗日热情，借以鼓舞他们的生活朝气;而同时，我也和孩子们讲讲正面战场的故事——当着她讲，得到她默认的，让孩子们完整了解抗日战场，这有什么不好呢?好得很嘛!”

　　摘自《尘封的记忆：在宋美龄身边的日子》，2003年1月版。

责任编辑：杨晴 最后更新：2017-08-28 11:29:59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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