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烽火中成长——忆我在抗日战争中的八年
2018-04-06 10:27:19  来源：中国民主同盟浙江省委员会 作者：徐煌  点击：  复制链接

　　2015年是我国人民抗日战争胜利70周年，暨世界反法西战争胜利70周年的日子，这是一个值得纪念的日子。以史为鉴、面向未来，永远高举和平的旗帜，才是我们共同努力的方向。像我这样已经九十二岁的耄耋老人，亲身经历过抗战，现在仍生存在世的不多了，有责任将所受的苦难，用文字记录下来，让后来者能了解这段历史，作为经验教训，创造美好的世界，给人类带来幸福的生活，写这篇文章的目的，也就达到了。

　　一

　　我是民国13年(1924)年出生的，当时在祖国的大地上，已经发生了一些变化，但因年幼记忆较为模糊。例如在1928年北伐时期，日本帝国主义侵略者派兵进入山东省，发生了“济南惨案”杀害了我外交人员蔡公时等人，小学五、六年级时我才从课本上和老师讲解中知道，但在脑海里就只有这一点印象。到了1931年发生了“九一八”事变，我的印象就更深刻了。而具体接触难忘的事件，要数1936年12月12日的“西安事变”了。因为我小学所在地江西临川龙骨渡小镇，举行了“士、农、工、商”庆祝“西安事变”圆满解决的团结抗日的提灯大游行。再加上当时宣传抵制日货，以及那时一些青年组织“晨呼队”，每天拂晓前，义务在街头巷尾，高呼口号“打倒日本帝国主义”、“团结起来，共同抗日”。通过这些具体事件，我对日本鬼子产生了仇恨之心了。

　　时间到了民国26年(公元1937年)，我也快要小学毕业了，发生了“七七卢沟桥事变”，拉开了中华民族全面抗战的序幕。小学毕业后，我进入临川中学初中部学习。抗战的信息不断传来，学校内抗战的气氛也十分浓厚。教地理的黄老师在课堂上讲战争形势与进行状况，在课外也讲。教音乐课的裘老师教唱了《大刀进行曲》《游击队之歌》《到敌人后方去》等。也有振奋人心的好信息，上海淞沪抵抗日侵略者的英勇顽强，“八百壮士”守“四行”等英勇事迹，台儿庄大捷，还举行大游行等。从前线撤下来的伤兵越来越多，战时医院就在学校旁，我们也去慰问伤兵。但也有不愿听到的坏信息。同年11月12日上海沦陷，12月13日南京也沦陷，接着民国27年(公元1938年)10月27日武汉也沦陷。但是我心中对长期抗战抱有希望的，对当时的政府还是十分信赖的。

　　到了民国28年(公元1939年)了，抗日战争的战火烧到了我的家门口了。日本侵略者已占领武汉，为了巩固武汉地区，又发动了向南昌进攻的战争，民国28年(公元1939年)3月，南昌会战就逐步开始了。

　　临川在南昌南面约90公里，抚河是两地分界河流。日本鬼子在同年3月29日占领南昌以后，就不再前进，以抚河为界，在梁家渡与国军对峙着。临川中学迁移到赣闽边界黎川，我是“祸不单行”生病了，生了中医所谓“伤寒症”，未随校迁移，在家治病。我奶奶尽最大努力护理我，请最好的中医师来看病，慢慢好起来了。可是天天是炮声隆隆，再是一批又一批逃难的人，从南昌方面拥挤而来，并带来了日本鬼子杀人、放火、强奸、抢掠等等令人恐怖可怕的信息。我对日本鬼子的仇恨更深了。当时我家还有奶奶、父母、姐姐和弟弟妹妹，一家九口，也不知要逃到那里，暂时只有待在家。这样一待就是三年。

　　我家良溪在临川县城北面，同年6月25日，听到了飞机声音很大，跑出来一看，三架日本飞机从村上空飞过，低飞连膏药的红色日本旗都可以看到。我站在抚河支流杨泗河堤看到，飞机飞到临川城，一架接一架向下俯冲，尾巴一翘，扔下炸弹，接着火光起来了，过一分钟不到，雷一般响声也来了。这样三架飞机轮番转一圈又去轰炸。当飞机转到我村上空时，我连忙跑下堤，躲在堤下的一个闸门里，这是村前溪水流进抚河的闸门，也是我当时天然的防空洞。事后我到城里去一看，有五、六处房屋被毁，百余人死伤，大公路、十安路口有5平方左右大坑，约有3米深。战争的“血”与“火”，终于在我身边发生了。

　　二

　　从民国26年(公元1937年)7月7日至民国27年(公元1938年)10月25日，经历一年多时间，日本战略上是“速战速决”，三个月灭亡中国，仅上海一地从8月13日开始就打了三个月。我军以血肉之躯，抵抗日本飞机、大炮，死伤30余万，而日军也死伤四万余。更主要的中国军民之团结，精神之一致，视死如归精神，感天地而泣鬼神，诚能可贵。武汉失守，抗战已进入第二期，日本侵略者也显出力疲心竭，要添加军力，亦不可能，仅仅只有守牢少数重要城市与据点，进攻力量远不如前，也是我军反攻时期了。例如赣东前线，日本军据守南昌，而抗日部队则守在临川等地，以抚河为界，相互对峙中。我读的学校已迁移黎川、光泽等地，我在家中每天只听到前线炮声隆隆，后来炮声也少了，偶而听到几声炮声。从民国27年(公元1938年)10月25日武汉失守，接着南昌失守，到民国31年(公元1941年)6月1日，始终是隔岸对峙中。

　　当善良人民陶醉在似乎是“太平盛世”的时候，临川中学也在1941年迁回来了。军国主义的日本，虽损失惨重，但“战争魔鬼”是不会善以罢休的，发动了太平洋战争，把自己陷入万劫不复的地步。

　　民国31年(公元1942年)，日本侵略者发动了浙赣会战。为策应衢州方向作战，赣东日军集结兵力三万余人，自南昌渡抚河向东进犯。6月1日日本侵略军高桥部队在温家圳与李家渡过抚河向临川进犯。这时我岳父在上顿渡租有房子。因见逃难人群纷纷控诉日寇残暴之状，我祖母、母亲将家中所有贵重衣物等装两大箱，还有两大包棉花，每包约百余斤，于6月4日的押送到上顿渡。到了上顿渡后，住了一夜，日本侵略者一部分已由东门过文昌桥进城，我抗日部队则由西门进城，发生巷战，后因日本援兵已到，我抗日部队撤出县城。那时随我岳父一家包括他们二女在枪林弹雨中逃出。逃难中有的老人走不动，倒毙路旁。子弹呼呼作响，从头上飞过，我就是这样从鬼子的枪炮下逃走，幸好我们逃到秋溪，路上遇到我大姐，她正在龙骨渡上女中，日本鬼子打来，学校解散，学生各奔东西，她想逃到外婆家崇仁段家中，幸好碰到，一同逃难，走了近百华里，才安顿下来。但“祸不单行”，岳父生病，缺医少药，况且还在山中农村，不久即离开人世。我也在逃难中得了痢疾，总算年轻，逃过一劫。

　　我因送家中物品和棉花去上顿渡。上顿渡在县城西，我家在县城东，我离家后，日本侵略军渡过抚河，夏楚中79军抵抗不住，5日日本占据唱凯、云山一带，经过我村向县城进犯。我祖母、母亲、弟、妹等均逃到村外，因是平原地区，无处可藏，乃躲在水稻田中间，事后我母亲告诉我只听到日本鬼子奔走脚步声谁都不敢出声，到晚才回家。第二天又有三个鬼子来村抢劫，并企图强奸妇女，被村人奋起赶走。第三天却来了近百日本侵略军，村民预知此事，早已逃走一空，日本鬼子将全村较好的房屋，统统放火烧了才离开。因此村中最好的三幢庄园式房屋群被烧毁，其中包括我家的老屋。日本鬼子放火烧了我家的新屋后即离去，因而得村民帮助救火保住了。但在解放后仍因火灾烧去，此是后话。

　　日本侵略者侵入后，兵力分散，无法集中优势兵力。8月15日，我抗日部队欧震第4军攻入崇仁、宜黄，日本侵略军退守临川县城南，8月23日抗日部队赵季平暂编第6师收复临川县城。此次日本进犯临川，将城中百余人，用绳一个连一个绑紧，到文昌桥上，将第一个推下水，其余也一个个带下水淹死。又强奸妇女数十人，奸后剖腹，刀砍而死。8月24日我才与大姐回到家里。但在上顿渡的家中精品以及两大包棉花损失光了。从此我家又怕日本侵略者再来，乃全家逃到黎川。

　　民国35年(1946年)江西统计，日本侵略军占领临川85天，被杀死打伤8056人，烧毁民房9596幢，抢走牛猪共计2万多头，粮食60多万斤，其他财产损失1亿7千万元，真是罪债累累。

　　三

　　民国32年(公元1943年)临川中学又迁回到临川了，民国33年(公元1944年)七月我终于高中毕业了。抗日战争仍在继续，临川地区没有发生大的战争，总算完成了高中阶段的学习。

　　这年九月我进了“赣县大学先修班”读书，这里一所由蒋经国先生(当时任赣州专员)请求新办的大学，实为国民政府教育部特设赣县大学先修班。那时国家办的大学，大多迁移到西南、西北后方去了，在东南仅只有浙江大学、厦门大学、中正大学，而浙江大学仅是一所分校。先修班为东南地区高中毕业生举办了大学预科，为今后正式开设大学先行一步。有名的生物学家胡先骕担任主任，老师也十分出色。计两个班，约计一百余人。学校中学生伙食全部由学校负责，不过仅可果腹，有时饭里竟然吃出沙子，不过总算可以有地方读书了。我记得，因吃饭没有菜，与同学李绍昉共同买了一根油条，每人半条，用开水一泡，当下饭的菜，由此可见生活艰辛了。过了春节不久，日本鬼子又要打来了，我们又得逃难了。

　　民国33年(公元1944年)6月上旬，日本天皇批准了“作战”计划。日军在中国战场上已显示力量不足，为什么还要扩大战线呢?原因有二。其一，我空军得到美国援助空前壮大，特别在江西赣州附近遂州有了一个现代化的军用机场，日本侵略者想从地面进攻来破坏这个对他有威胁的机场。其二，想打通粤(广州)汉(汉口)，湘(湘南)桂(广西)两条铁路线，为日本侵略者开辟太平洋战争中的东南地区补给路线。

　　在这里我得简单诉述一下空战情况。民国26年(公元1937年)8月14日那场空战，在杭州笕桥机场上空，高志航率领第四航空大队，以6:0全胜日本空军，获得首次大胜利，但是从数量上或质量上，我国空军比日本空军差多了。后来苏联帮助我们，但仍然相差很多。日本侵略者仅从民国27年(公元1938年)2月至民国32年(公元1943年)8月，对重庆地区的狂轰滥炸，共炸死无辜百姓11889人，炸伤14100人，房屋17608间。到民国26年(公元1937年)中国能飞的战斗机只剩下十余架。只有请苏联空军来帮助了。民国30年(公元1941年)美国罗斯福批准陈纳德组织志愿空军支援中国。(后称为“飞虎队”。后来由美国第14航空队来中国战区作战。民国32年(公元1943年)11月遂州空军新飞机场终于建成，在中国上空，日本侵略者丧失了制空权，所以才有进攻赣州遂州等地计划。于是赣州陷于敌手，学校也解散了，我只得离开赣州，再一次逃难了。不久，日军也退出了赣州，我即返校报到。不过这次逃难，有同学一起互相照顾，学校还发了遣散费，所以生活还有保障的。

　　四

　　民国34年(公元1945年)七月，结束了一年的学习，要分配了。一半同学保送到各大学。当时我填写志愿是第一志愿浙江大学土木工程系，第二志愿厦门大学电机工程系。学校发给我报到的证件，我也就回到临川老家了。

　　回到老家不久，传来了日本侵略者投降了的消息。我高兴得跳起来了。想不到盼望的胜利，就到了眼前，疯狂地跑到临川县城。那真是人山人海，见到熟人，不知道说什么好。跳呀!笑呀!每个人都像疯了似的。还在城内曾家园举行庆祝大会，会后进行大游行，这里面当然少不了我呢!

　　民国34年(公元1945年)8月底，宜黄县欧阳占乾、黄志坚及我县李绍昉都集中在我家，一起出发到浙江龙泉。当时浙江大学分校设在龙泉，我们4人都是由赣县大学先修班保送进浙江大学的。到了龙泉报到时，校方说一年级新生要到杭州去报到，因为抗战胜利了，学校要迁回杭州。这样我们一行四人又从龙泉来到杭州。

　　我们迫不及待地到了杭州城内大学路浙江大学。当时浙江大学已设有临时办事处。但是校内仍有许多日本鬼子驻在校内，校舍仅有几处尚可住人，其余则都荒芜，杂草丛生，马粪遍地。我们找到一个日本兵，与我们年龄差不多大，我们与他谈话，他叙述了自己被欺骗参加战争的情况，他也反映十分厌恶战争，过去自己认识是十分糊涂的。他也讲了自己在日本经历。我还在一本记事本上记录了这次谈话，日本兵还签下了自己的名字，可惜没有保存下来。

　　从民国26年(公元1937年)到民国34年(公元1945年)这八年全面抗战厉史，终于结束了。我也经历了苦难的八年。这是全中国人永远不能忘记的苦难历史，让子孙后代也终记这段历史，只有在这历史的记忆里建设我们的祖国，完成中华民族伟大复兴的中国梦。

责任编辑：王广建 最后更新：2018-04-06 10:32:30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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