吴荣凯：“虎贲”老兵忆常德会战
2020-12-06 16:21:16 来源：抗战老兵口述中心 点击： 复制链接
吴荣凯身体瘦小，须发霜白，红光满面，精神矍铄，他的坐姿非常端正，仍然保持着良好的军人作风。吴老有点耳背，不由我们发问，就滔滔不绝地讲了起来。
当时我在国民党第七十四军五十七师一六九团任上尉书记，主要就是负责接收情报和电话，收集整理各战斗连队的战报、战况，传达团部下发的各项命令和指示。战斗是1943年11月18日清晨5时左右打响的，堤工局方面的日本鬼子约200余人，在飞机的掩护下，乘汽艇向我涂家湖一六九团第九连的一个排进犯。我们团当时据守东门，九连官兵奋起抵抗，士气高涨，合力将敌汽艇打沉，打死30余名敌寇。19日晨，战斗转移到沙泡，6时许，另一股敌人由涂家湖乘汽艇向崇河市进犯，又与我九连的另一个排遭遇。敌人未占任何便宜，又被我打死10余名。当地的群众深受鼓舞，100余名百姓自动加入作战，进行殊死抵抗。后由于敌军兵力增加，又有飞机支援，我军被迫转至漂州庙和谈家河一线。此时，一股约200余敌人突然由濠州庙偷窜到牛鼻滩东北湖堤附近，另有韩公渡方向的2000余敌，向我大山嘴进犯。当晚，进犯牛鼻滩的敌人被我一六九团守军击退。大山嘴方向的敌人被我军重创后，转移至谢家障，战斗仍很激烈。我团在牛鼻滩击溃敌军后，柴意新团长下达命令，我们的任务是守城，全团士兵就又退回至常德东门一线。
11月23日，日本鬼子向东门实施猛攻。由于一六九团在战前做了充分准备，工事坚固互为支撑，打死了上千名鬼子。日寇杀红了眼，放火烧光了东门外所有的街道店铺。守城官兵运用炮火轰击，并借助碉堡、弹坑和掩体等，向敌人猛烈扫射，使日军数度冲击都未奏效。日军便从马木桥一带集中了40门重炮轰打城墙。那一仗打得惨烈无比。我的好多战友都被连人带枪埋进了断墙，说到这里，吴老眼里噙满了泪花。
11月28日，日军久攻不下，便在清晨向守城军队下招降单，师长余程万在传单上批复“不成功，便成仁”等文字。
16个昼夜的守城战斗，我记忆最深的是11月30日以后，常德三分之二城区已被日寇占领。守军各据点人数已由此前的三四十人降至七八人。仗越打越惨烈，好多守兵看到敌人越来越多，手中的子弹越来越少，就提着手榴弹冲向敌阵，与敌同归于尽。还有的战士，子弹打光了，就与敌人拼刺刀，都是一个对敌人三四个。由于寡不敌众，很多热血男儿被日寇刺得浑身是洞。
12月2日晚，余程万到一六九团团部召开紧急会议，决定突围出去与从德山方向赶来的援军会合。本来余程万要柴意新团长前去求援，自己留城坚守。可柴意新团长说，援军都是军长师长，不会听我一个团长的。余师长听了觉得有理，才决定自己亲自突围，向援军求援……
12月9日，已突围出城的吴荣凯又随援军进入常德城，才得知团长柴意新已经阵亡。据目击者讲，他身中4弹，全身衣服被鲜血浸透，宁死都抱着枪不松手。
轻机枪班长李超
现住在慈利县城的李超，腿有残疾，虽身材矮小，但双目有神，耳聪目明。在他简陋的房屋里，为我们讲述当年的情景。
常德会战时，我在五十七师一七一团三营七连二排任轻机枪班中士副班长，当时19岁。五十七师在师长余程万率领下奉命由湖南衡山调驻常德，经过12天的日夜兼程于1943年5月下旬到达目的地——常德。当时常德正处于临战状态，人心惶惶如惊弓之鸟，等待疏散外逃。余师长当即召开全师干部会议。他一方面部署城防，下达命令做好防御阻击工事，准备迎战;另一方面会同当地政府协助宪警维护地方治安，并商讨如何帮助人民群众疏散物资安全转移。为了解决一时间搬运疏散物资的人手劳力不足，应付紧急情况的需要和减轻人民群众的负担，余师长采取紧急措施，命令所属部队专人帮助群众挑运行李疏散转移，我们班也派出战士帮助疏散群众挑运行李过河到善卷村等地。余师长为了严明军纪，严禁被派去帮助疏散群众挑运行李的人，侵犯群众一针一线，或向群众索取任何报酬，违者军法处置。并在各码头渡口派人维持秩序，不准渡河船只超载装运漫天要价，使人民群众安全转移有序不乱，受到人民群众交口称赞。
在常德保卫战中，余师长将全城大致划分为三个主要据点阻击敌人。以一六九团柴团长率该团防守东郊皇木关、皇经阁至东门城垣一带阻击敌人;以一七○团孙团长率该团所部防守大西门外长生桥、电灯公司至大西门及河面一带阻击敌人;以一七一团杜团长率我团所部防守北门外，土桥、七里桥、贾家港、马木桥至北门城垣一带阻击敌人。虽是明确划分地段，但各据点都要机动灵活，相互协调，彼此策应不 留任何空隙死角给敌人以可乘之机。师部设在兴街口原中央银行修建的钢筋水泥的地下室内。由师长、副师长、参谋长坐镇指挥。
11月下旬的一天，我班奉杜团长和营长命令，由班长和我带领全班15人由东门武陵花园火速赶赴七里桥和土桥一带，由二排长王本厚督战，我班进入土桥碉堡阵地和散兵壕防御工事阻击敌人。这时日寇从白鹤山方向过来一个纵队直奔七里桥小学。有两三股日军分队猛冲我班阵地。同时敌人飞机从白鹤山方向向七里桥、土桥、贾家港、北门一带低空俯冲扫射。我全班战士视死如归奋勇抵抗，班长武士昌带领六个尖刀兵前哨与日军展开战斗。我是机枪班副班长，紧握机枪对敌人狠狠扫射。敌人三次进犯我碉堡企图封锁我机枪据点，均被我全班密集的火力打退。班长和战士六人阵亡，上级命令我班九人由我担任班长继续战斗。土桥战斗持续了几天几夜。
大约从25日起，敌人突破了外圈后，进入巷战。由于敌我众寡悬殊，加之战线拉得太长，防守兵员不足，往往一个班一挺机枪要抵抗几百敌人的进攻，真是防不胜防。我一七一团杜团长身先士卒，虽然在北门马木桥一带带领全团官兵打退敌人十多次进攻，但血拼伤亡过重。余师长认为牺牲太大于事无补。为了减少伤亡损失，保存有生力量，更好地打击敌人，他命令杜团长放弃马木桥一带防线。
11月28日中午，日寇从马木桥方向攻入常德城。我中美空军混合团的飞机对入侵的敌人给予了猛烈的空袭。在这次战斗中，我空军击毙日军官兵十多人，并击落敌机一架。这大大地打击了敌人嚣张气焰，对我军士气起到鼓舞作用。这天下午我师副师长陈嘘云和参谋长来到我班阵地督战。我守军利用早已修好的坚固暗堡和层层的铁丝网以及路障， 用轻重机枪猛烈扫射和轰炸封锁敌人前进。入城日军伤亡惨重，进展仍然艰难。后来，日军采取小股渗透的办法，与守军逐屋争夺。有一小股敌军窜入市内北门口附近，同我班短兵相接，在街上拼刺刀，展开白刃战，一直厮杀到染织厂附近，最终日军被全部消灭。我班在黄金台处与敌巷战时还俘敌15名，在转战青阳阁时，我们这个加强班只剩下了6个人，后来在官庙口又打了一仗，俘敌10多个。在玛瑙巷，杜团长巡查部队，当面还表扬了我，说你们能缴获敌人的军用地图和太阳旗，很不容易，李超有功，李超班有功。这时师部传令兵到各据点传达师长命令，他对我班说：“师座命令，全体官兵，不准临阵脱逃，誓死不当亡国奴，不成功便成仁!”我们听到后，士气高涨，斗志昂扬，齐声高呼“不成功便成仁”，声震大地，响彻云霄。
后来我们班激战9昼夜，在巷战中阵亡2人伤3人。我是其中受伤的一个，在一次搜索中与敌人在校场街相遇展开肉搏，杀到染织厂门口被敌刺伤左腿四厘米深，鲜血直流。幸好我班战士李长庚抢前一步将刺伤我的敌人杀死。此时，友班战士亦勇猛冲杀，活捉了几名日军。这时我支持不住晕倒在染织厂门口，担架兵和医务员赶到包扎好伤口，将我抬至孔庙集中后又转移别处。当天晚上，我们伤兵40余人又被秘密转送到丹洲乡的一个桔园里，次日凌晨，再用四轮卡车将我们送至沅陵陆军第五十三后方医院。
(来源：《黄埔》2013年第6期)
责任编辑：钟思宇 最后更新：2020-12-06 16:22:43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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