铁证如山：战俘·731·慰安妇
2016-05-31 16:41:43  来源：文汇报  点击：  复制链接

89件吉林省档案馆馆藏侵华日军遗留档案近日公诸于世，将日本侵华的罪证再一次呈现在世人面前。这其中，反映日军审讯和虐待英美战俘、用朝鲜“苏联间谍”做“731”部队细菌实验、在印尼爪哇设置“慰安所”、强征朝鲜“慰安妇”等日军国际迫害的内容，引起了学界与社会的高度关注，特别是在美国总统奥巴马开启了日本、韩国、马来西亚和菲律宾“亚洲四国行”的当下。

“对历史看得多远，对未来就能看得多远。”在吉林省档案馆新发掘涉日档案公开现场，吉林大学哲学社会科学资深教授王胜今说，在世界反法西斯战争胜利和中国人民抗日战争胜利70周年即将到来之际，人们有必要更准确、更客观地认识这段历史，更自觉、更深刻地反思这段历史。

有受虐战俘，有绝地诗歌

在奉天战俘收容所中，英美俘虏经常遭到毒打、体罚等非人虐待。据不完全统计，大约240多名战俘由于各种原因死在那里。

“假如和平来得很晚/当走出这道门的时候/与其说我们会一边分开今天的生活一边走出去/不如说我们只能拖着衰弱的身体走出去……”霍奈·罗伯特也许不会想到，他记录下的这些被日军囚禁、强制劳动和虐待情况的讽刺诗，会在整整70年后重见天日。

在近日公开的89份档案中，一份名为“奉天宪兵队《发现并处理俘虏将校对防谍不利手记的报告》(下称《报告》)”的档案，收录了这批已经被译成日文的诗作，以及诗作被发现的前因后果。

在《报告》的概述与第一部分“发现的情况”部分，记录了这些诗都是由英国俘虏陆军大尉霍奈·罗伯特(俘虏号码30号)在满洲工作机械株式会社被强制劳动期间，利用余暇创作的。他用做诗的方式记录了自己的所见所闻，包括收容所当时的俘虏人数，战俘被囚禁、强制劳动和被虐待的情况。他请同居一室的美国俘虏陆军中士威廉·威尔塔(俘虏号码1005号)趁工作之便打印了两份，一份自己保存，另一份放置于书中。1944年1月26日，在日军收容所长检查内务时，发现了夹在书中的诗，认为内容有害于防谍，没收后又对这两名英美战俘审讯。

“从上述这些内容中，我们至少可以获得两大信息：一是从威廉·威尔塔的战俘编号为1005号，可以推测当时关押在奉天收容所的战俘不少于1005名;二是看守经常进行不定期检查，对舆论的控制很严。”翻译这部分档案的吉林省档案馆工作人员吕春月说。

这两点，也在“附页”的罗伯特讽刺诗中找到了印证：“在满洲的一个大城市里(注：奉天)/我们一千二百名俘虏/收容在不太潮湿的好地方……警戒员中有很多朋友/发生问题时他们就会急忙跑过来/他们原来都是扑克赌博的高手/现在在此从事着普通的工作”

长期从事侵华史研究的吉林大学东北亚研究院教授衣保中介绍，二战期间，日本侵略者在奉天(今沈阳)建立了专门用来关押日军从太平洋战场俘虏的美、英等盟军战俘的集中营——奉天战俘收容所。从1942年11月11日至1945年8月15日战争结束，日军胁迫英美等国战俘，从菲律宾乘船经朝鲜釜山港，到达辽宁省沈阳市铁西区内的奉天集中营，1943年7月迁往新建于沈阳市青光街永久性集中营。奉天战俘收容所先后关押来自美国、英国、澳大利亚、荷兰、新西兰和新加坡等6国战俘，最多时达2000余人，平时维持在1500人左右，绝大多数为美军战俘。在关押期间，这些俘虏先后被安排在奉天的满洲工作机械株式会社、满洲帆布株式会社等企业做工。

《报告》中记录道，发现诗作后，奉天收容所大为紧张，立即向奉天宪兵队报告。在突击审问罗伯特和威尔塔后做出处理决定：鉴于满洲工作机械株式会社“对俘虏警戒监视不彻底”，将会社负责人及相关人员招至收容所，给予警告;同时给两名俘虏以惩罚。

吕春月说，她曾从奉天俘虏收容所编著的《俘虏人员名簿》中查到，在威廉·威尔塔的名字后面，有“重谨慎5日”字样。所谓“重谨慎”即是禁闭的一种，让战俘单独坐在自己铺位的固定位置上，不许乱动，不许说话，在那里反省5天。“可见，奉天战俘收容所对英美战俘的管理是相当严苛的。”吕春月说。

结合此次公开的另一份档案鞍山宪兵队《关于捕获敌航空机搭乘员的报告(通牒)》，在40多页对11名美军B29轰炸机战俘的审讯中记录道：“他们认为美国会获得战争最终的胜利……调查美国俘虏的感想作为俘虏有蔑视我军的倾向(特别是军官)……必要时采取制裁手段□□□(注：□处为档案字迹辨认不清特殊标注)”

“因此，日军就用精神与物质的双重折磨对待这些英美战俘。”衣保中说，精神上的打压主要通过“红蓝黄”名牌分级羞辱他们的人格，物质上则为克扣口粮。

“三种颜色的名牌区分了我们/像看到的那样红黄蓝/红色为贪吃者(注：优良者会社方面给予增薪)/黄色者为不良少年/蓝色属于像我这样的平庸之辈”罗伯特在诗中写道。而这些名牌恰恰是根据劳动成绩分派的，红色为良好、蓝色为中等、黄色为劣等。

罗伯特还写道：“我们与四百名当地的农民共同流汗/不过其生产量与达到顶点的我国战时生产力/相差甚远/一些人使用机械为装腔作势/更多的人在清洗厕所/不管做什么/一个严峻的事实是只有高粱米和豆子”

根据此次公开的第三份英美战俘相关档案《奉天地区的劳务动态观察》(下称《观察》)。这份记载了英美俘虏、日本人、中国工人的劳动效率对比的档案，特别指出满洲工作机械株式会社使用的约500名英美战俘劳动效率低下，同时废品率最高，大约达到满洲工人的二倍。

将罗伯特的诗结合《观察》分析，上海师范大学“慰安妇”研究中心主任苏智良推测，由于日军当时是通过对战俘分级配给食物，英美战俘消极对抗导致生产的次品率达“满人”的两倍之高，很可能他们因此每天获得的食物比“满人”更少。他曾看到过不少关押在日本集中营的白人战俘照片，“真正是皮包骨头，骨瘦如柴”。

吕春月说，在她翻译的大量日军遗留档案中，曾多次看到这些英美俘虏平时经常遭到毒打、体罚等非人虐待的内容。据不完全统计，大约240多名战俘由于各种原因死在那里。

有“特别移送”，有真实记录

吉林省档案馆反映“特别移送”内容档案近200件，涉及277人，大部分为中国人，还有朝鲜人、苏联人。

在这次公开的89件档案中，有4份材料的右上角，都盖有关东军司令部“军司二课”和“特别移送”字样的印章。

“这都证明了实际上日本关东军是‘特别移送’的组织者和指挥者，关东宪兵队是实施者。‘特别移送’档案，正是‘731’部队进行活体试验的直接证据。”吉林省档案馆“731”等细菌部队课题组负责人陶敏介绍，“731”部队是侵华日军违反国际公约、秘密研制细菌武器的重要实验基地之一，它以人体实验和活体解剖为手段，寻求各种灭绝人类的能力，比实施种族灭绝的“奥斯维辛集中营”更为残忍和恐怖。

据1938年1月26日关东宪兵队司令部发布的《关于特别移送的通牒》(关宪警第58号)，规定了“特别移送”人员的标准，主要分为间谍(即所谓的破坏分子)和思想犯(即从事民族解放运动和共产主义运动的人)两类。“特别移送”是指宪兵对逮捕的犯人，可在审讯后不经法律程序直接移送到哈尔滨的宪兵队，也就是移交到“731”部队进行人体试验。为了掩盖日军灭绝人性的真实罪行，使用了“特别移送”这一极具隐匿性和欺骗性的专用语言。“由于侵华日军一直将细菌武器的研制列入‘绝密’加以掩盖，因此这批档案是记录关东军宪兵队和‘731’部队相互勾结，共同实施罪恶活动的原始文件，是历史的真实记录。”陶敏说。

在此次公布的4件“特别移送”档案中，一份名为“延吉宪兵队《关于处置‘苏联间谍’李基洙的报告》”的档案，是首次发现记载朝鲜人被“特别移送”的档案，也是较为罕见的记录外国人被“特别移送”的档案。在档案中，被称为“苏联间谍”的李基洙被捕时28岁，工作名“米慈奇恩义”，国籍“日本(朝鲜)(注：当时朝鲜是日本的殖民地)”，原籍“朝鲜咸镜北道新兴郡东兴面”，2岁与父母移至通化县长白县下，务农到15岁。22岁时受东北抗日联军第一路军第二方面军(金日成部队)参谋长林宇城的劝导入伍。被逮捕后，李基洙被认定为“该人原来是共匪，思想上完全没有利用价值”，延吉宪兵分遣队申请对他做“特别移送”处理，关东宪兵队于1941年9月4日以关宪高第882号指令批准。据延吉宪兵队延宪高第752号报告，已于1941年9月10日将李基洙直接移送到哈尔滨宪兵队本部。

陶敏说，吉林省档案馆反映“特别移送”内容档案近200件，涉及277人，大部分为中国人，还有朝鲜人、苏联人。被“特别移送”的人员包括地下情报工作者、八路军、抗联将士等，他们被日本宪兵队逮捕后，根据被审讯时的表现，被认定为“顽固地怀有反日情绪”、“无悔悟表现，甚至有重新犯罪的严重危险”、“没有被收买和利用价值”的俘虏，就会被“特别移送”。

真相追问 划拨53.2万日元“采购”慰安妇

本月19日，日本首相安倍晋三在接受美国《时代》周刊采访时称：“没任何证据证明日本曾强征慰安妇。”这次公开的25件日军自己记录的有关强征“慰安妇”的档案，就是对安倍谬论的有力驳斥。

吉林省档案馆“慰安妇”课题组组长王放介绍，在这批从吉林省档案馆馆藏关东宪兵队全宗和伪满中央银行全宗发掘出来的档案中，一件名为“‘慰安妇’采购资金电话记录”的档案，记载了伪满中央银行鞍山支店代理支店长来电办理资金转账事宜，明确显示涉及的资金为“采购慰安妇资金”。根据这件档案，从1944年11月到1945年3月间，4次用于采购“慰安妇”的资金为53.2万日元。在另一件名为“伪满中央银行资金部外资课电话回复记录”的档案中，外资课认为这笔资金需要先得到经济部的认可才能办理。

“第一份电话记录，是亚洲发现的首个明确记载日军以军用公款科目转账划拨购买‘慰安妇’专项资金的档案。”苏智良说，当时一名日军少尉的月工资仅几十日元，一个7990部队为了采购“慰安妇”要求划拨53.2万日元，“数额之大，表明日军实施‘慰安妇’制度是日本的国家行为，而且日本是在有计划地推行这个性奴隶制度。”

“第二次世界大战时期，日军实施的‘慰安妇’制度使亚洲及欧美等国家和地区难以计数的妇女惨遭蹂躏，蒙受巨大的侮辱和伤痛。”王放说，此次披露的档案中，有21件是各地宪兵队上报的记载日军强征、蹂躏、奴役“慰安妇”恶行的《邮政检阅月报》、《军人犯罪调查表》等。这其中，有7件档案反映了1944年日军在印度尼西亚的爪哇设有军队“慰安所”的信息。

“自鸣得意的日本帝国主义，误以为有能力统治更多地区，将战火烧向了东南亚。”苏智良认为，作为地少资源贫乏的岛国，一直觊觎亚洲大陆。日本的“南进计划”，目的是夺取东南各岛群的战略物资，打通石油运输线。当时，东南亚多是欧美列强的殖民地。在挑起了太平洋战争后，日本将美国拉进了二战，日本陆军和海军分兵多路，在不到半年内，侵占了我国香港地区、马来西亚、菲律宾、新加坡、缅甸、印度尼西亚等地。

这次公开的“慰安妇”相关档案，也记录了在中国境内，日军强征朝鲜人“慰安妇”的史实。根据名为“北安地方检阅部《邮政检阅月报》”的档案，在一份1941年驻黑河日本军人武田武二郎写给秋田市大町四村上英子雄的信件摘抄，反映了黑河陆军官舍一角开设“慰安所”的情况。档案记载，军队“慰安所”是士兵消遣解闷的地方，20名“慰安妇”全是朝鲜人，受“国家总动员法”约束来到这里。“值得注意的是，‘国家总动员法’这几个字是日军强征‘慰安妇’的有力证据。”王放说。

此次还公开了另一份名为“日军华中派遣宪兵队《关于南京宪兵队辖区治安恢复状况的调查报告(通牒)》”的档案。这份形成于1938年2月28日的报告共分12项内容，其中的第11项以表格形式，记载了1938年2月11日至20日南京及周边地区军队慰安设施状况，可以看到在芜湖有109名“慰安妇”，其中朝鲜人“慰安妇”有36人，超过芜湖“慰安妇”总数的1/3。

“发现了爪哇‘慰安所’档案，以及朝鲜人‘慰安妇’档案，使得日军实施‘慰安妇’制度的普遍性进一步得到了证实。”苏智良说。

专家访谈 日军施暴不论战俘国籍——专访上海师范大学中国“慰安妇”研究中心主任苏智良

今年2月，苏智良等7人被聘为国家社会科学基金特别委托重大项目“吉林省新发掘日本侵华档案研究”顾问，对此次披露的部分吉林省档案馆馆藏日本侵华档案进行校稿、解读工作。日军涉外迫害内容引起这位抗战史专家极大关注的同时，也引发了他的更多思考。

文汇报：在您看来，这部分档案为什么值得关注?

苏智良：对当时的日本来说，侵略中国是征服世界的一个基础。但这个资源不甚丰富、国土面积较小的岛国是不会满足于只侵犯邻国的。尤其在1941年通过偷袭珍珠港，在太平洋战争第一阶段几乎全胜，更使得日军自鸣得意，野心急剧膨胀，误以为有能力统治世界更多地区。

此次披露的这些日军自己形成的档案再次证明，二战期间，除了中国等东北亚地区人民遭日军暴行蹂躏外，还有大量的欧美及东南亚人民、侨民死在日本军国主义的屠刀下。

值得一提的是，从1945年7月《波茨坦公告》发布后，日本败局已定，他们就开始有计划地销毁战时档案了。其中，奉天战俘收容所的英美战俘档案作为机密文件，被第一时间销毁。这次披露的3件得以保存的相关档案，可以说弥足珍贵。

文汇报：二战期间，苏、英、美国力都很强盛，为何日军仍敢虐待他们的战俘?

苏智良：早在武汉保卫战时，苏联就派出空军协助中国对抗日军。太平洋战争爆发后，英国、美国与日本也形成了敌对关系。在对待战俘方面，日军施暴时不考虑国籍差别。包括这次档案披露的日本宪兵队对抓获的“苏联间谍”采取残暴措施，或移送“731”部队成为其活体试验牺牲品，或就地处决，及虐待英美战俘等。

这批日军遗留档案还说明了，苏、英、美在二战期间与中国的盟国关系。包括至今留在中国的美国飞虎队队员、美国老兵、苏联空军等战斗遗迹和墓地，都说明中俄美英等国人民为反抗日本法西斯势力曾共同流血，付出过极大的牺牲。

这也解释了为什么时至今日，每每日本右翼势力企图翻案时，总有许多美国民间团体和个人通过各种形式抗议，制止这种可怕行径。

文汇报：您认为公开这批档案的最大现实意义是什么?

苏智良：披露这部分档案最重要的现实意义，是提醒人们必须捍卫反法西斯战争胜利的成果。通过《开罗宣言》、《波茨坦公告》、《联合国宪章》、东京审判等，二战后，包括中国在内的战胜国联合各国建立起了最基本的世界格局。

但如今，日本右翼势力不认罪、不反思、不反省，甚至妄图通过篡改历史颠覆战后国际秩序。对此，我们必须形成国际统一战线，维护得之不易的世界反法西斯战争胜利成果。

 

责任编辑：唐旭 最后更新：2016-05-31 16:42:59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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