回忆湘西会战
2014-05-31 11:31:18  来源：《抗日圣地重千秋——抗日时期的怀化综述》  点击：  复制链接

　　文/邱维达

　　1945年4月9日开始的湘西“雪峰山会战”，是我国进行八年抗日战争最后一次会战。主要战 场绵亘洞庭湖西南包括常德、益阳、湘潭、邵阳、零陵、东安、新宁、武冈、洪江、芷江、辰溪、沅 陵、安化等地区。从开始到结束持续将近两个月，参加作战兵力我方动员陆军六个新装备军，四个突 击纵队，两个重炮兵团，空军一个中美混合团和两个轰炸机大队，还有美军后勤支援部队，共约30余 万人。我当时任第四方面军中将参谋长，参加了会战全过程。时隔37年，记忆难望求全，挂一漏万甚 至错误之处在所难免，敬希参加过本次会战诸公予以补正。

　　一、揭开会战序幕

　　1944年夏，日军攻占衡阳，进出桂林后，企图打通湘桂线。由于湘黔公路雪峰山这扇大门， 我屯有重兵，其企图难以实现。因此，日军乘我美械装备训练尚未完成之际，以先发制人的手段，于 1945年4月初调兵遣将，集中六个以上师团达20余万人各兵种联合兵力，疯狂向我第四方面军全面进 攻，企图打通湘黔重要门户。

　　3月上旬，根据我空中侦察和搜索部队的侦察综合日军动态情况估计，当面敌部队调动频繁。 从长沙到衡阳、邵阳间，日军车辆满载战斗人员和装备物资来往运输，由桂林向东安、武冈路上有步 骑兵纵队向北移动，湘潭、株洲间发现装甲车辆和坦克部队集结，由武汉到长沙水陆运输开始繁忙。 我突击队在湘桂铁路祁阳县境捕获一名敌骑兵上尉村岛供称：他的任务是侦察华军兵力配备与交通情 况。综合以上情况判断，日军各兵种有联合向我方面军发动一次大规模进犯的企图。

　　根据敌情判断，我军调整部署，积极准备迎击：

　　中美混合作战司令部，由洪江转移至安江，全面指挥作战。在溆浦县设前进指挥所，由方我 负责。

　　方面军在洪江寨头设立的军官训练班暂时停止训练，所有教职学员一律返回原部。

　　陆军第七十四军施中诚部，配属榴弹炮一个团、对空联络台一组，配置在绥宁、武冈、石下 江、洞口地区，构筑坚固防御工事，对东安、邵阳方面严加戒备。派到湘桂沿线之突击一、二两队归 其指挥。

　　陆军第一百军李天霞部，配属山炮兵一个团、对空联络台一组，配置于山口、隆回、溆浦地 区，加强防御工事，对邵东、湘乡方面严密戒备。陈光中之游击纵队归其节制并指挥。

　　陆军七十三军韩浚部，配属山炮兵一个营、对空联络台一组，加强防御工事，对湘乡、益阳 方面严密戒备。陈载华之游击支队归其指挥。

　　重榴弹炮兵第二团，野战炮兵团，高射炮兵营，分别配置在江口、石下江地区，构筑掩体， 准备以主火力支援七十四军方面的作战，一部支援一百军和七十三军方面的作战。

　　由昆明空运芷江的新六军廖耀湘部，暂在安江、黔阳地区集结待命为战略预备。

　　芷江空军基地中美混合航空兵第一团，仍以芷江为基地不变，作战开始前的任务：侦察湘桂 、粤汉沿线敌军动态，并轰炸敌后方交通枢纽以及车站、仓库等设施。会战开始后主要轰炸地区指向 衡阳、邵阳、洞口、武冈地区。

　　美军派来的通信联络机中队，在安江开辟临时降落场，归中美联络司令部使用。

　　兵站补给司令部仍以芷江为补给基地。接收美军空运补给物资，对第一线各军师和第二线各 军设立补给分站进行物资补充。

　　4月10日，将目前情况以及我军调整部署分报昆明陆总以及重庆统帅部（即军委会），很快得 到艳电指示：侵华日军已成强弩之末，当其垂死挣扎之际，盼督饬所部坚守痛击。已加调廖、胡两部 助战。

　　4月12日正午。接航空兵侦察报告：从长沙南进的日军纵队集结在湘潭、衡山地区约三万余人 。原集结在株洲、衡山敌军有坦克部队与装甲部队向邵阳方向开动。湘桂铁路沿线有乘马部队和辎重 纵队向武冈方向调动繁忙。

　　相同时间，指挥所接到第一线部队电话：我第一线部队派出阵地前方搜索敌情的小分队，已 在新宁、邵东、蓝田、武潭等处与前进之敌的先头部队有接触。由于敌众我寡，已向武冈、邵阳、新 化、安化等地区撤退。根据以上情况判断,当面之敌已开始全面向我方面军阵地进犯，大战有一触即 发之势。

　　4月22日晨，我七十四军第一线阵地已与进犯之敌开始炮击，正在与敌对战中。敌之进攻主要 突击方向似在石下江、竹篙塘公路两侧地区。当日七十三军方面在大桥、白溪间亦与敌开始接触，正 在炮战中。一百军方面仅有前方派出之小部队与敌接触。敌军正在调动部署进攻中，我正严阵以待。

　　此时已明确了解当面敌军企图，方面军司令部召集有关作战人员，包括美方军事顾问人员共 同研究，充分准备后，并对第一线各军以及空军轰炸部队下达战斗指示：我们的战略方针是采用攻势 防御。第一期作战，第一线兵团各军应密切配合空军轰炸，充分利用既设阵地和有利地形，发扬我军 优势装备与火力，必要时使用第二梯队兵力对敌进行猛烈反冲击，相互配合作战，节节消耗和杀伤敌 人有生力量。各级指挥人员必须掌握战机，机动灵活使用新生力量——第二线兵团战略预备队。第二 期作战，预计当面之敌人已受到最大伤亡，进攻受挫时，我第二线兵团及时进出有利地区，断然采取 攻势，配合第一线作战，将进入雪峰山深谷之敌军包围就歼。

　　截至5月24日黄昏，根据各方面汇报情况：第一线兵团各军师的作战情况十分稳定。由于我陆 空配合适当，在阵地前杀伤敌人颇众，并有相当缴获。根据获敌文件证明，从邵阳方面前进敌军系日 军板垣指挥的第十军团主力，配合有坦克部队、炮兵部队，扬言要全力击溃我方面军，打通湘黔公路 ，威胁我后方重庆。

　　综合近三日来的战斗情况如下：

　　第七十四军方面：在石下江、洞口沿公路两侧战斗较为激烈。敌方使用坦克与步炮联合兵种 相配合，连续正面进攻，我军使用火箭筒与战防炮敢死队相配合，将敌击退，毁坏敌坦克十五辆，毙 敌千余。据最近战况判断，敌军主要突击方向是衡阳、邵阳、洞口两侧。从广西全县向武冈前进之敌 已迫近武冈县城，企图威胁我军侧背，现正与固守该城之五十八师激战中。第一百军方面：从湘潭向 新化进犯之敌军纵队，查为日军板桥师团主力，配合炮兵部队连日向我涟源、新化进攻，均被我军击 退。新化仍为我军六十三师坚守中。陈光中游击纵队在敌后配合我军在蓝田截击敌之辎重后勤部队， 颇有收获。第七十三军方面：由益阳沿资水南岸向安化进犯之敌，发现有“大岛”、“小川”等联队 代号的步炮联合兵种约两万余人，现正与我军在烟溪、新化地区展开激烈战斗，安化县城仍为我军第 七十七师坚守中。惟缺少山炮弹药，请速空运，以济急需。

　　驻守常德、汉寿第九十九军通报：一旬以来，洞庭敌军小型炮艇和陆战队向我沿岸派出之警 戒部队进行炮击扰乱，有时以小部队向常德、汉寿模拟登陆活动，似为牵制我军企图。

　　据芷江空军轰炸大队通报：从4月20日起，我轰炸第一大队连续出动对长沙、衡阳、冷水滩敌 之机场进行轰炸，击毁敌机二十余架。机场已被毁坏。轰炸机第二大队正配合第一线作战兵团进行战 场轰炸任务。

　　4月25日晨，接六战区长官部电告：奉军事委员会命令，着调该战区十八军胡琏部迅即向沅陵 、辰溪开拔，归第四方面军指挥使用。特电通知与之联系。

　　依据战场情况的发展，指挥部认为有必要召开第一线兵团各军师以及特种兵指挥人员军事会 议，以明确我下一步（即第二阶段）作战方针和作战计划。会议在安江司令部举行。

　　王耀武在会上讲话说：本次会战，经过充分准备，一周来的战况进行十分顺利。这一次会战 ，从时间、地区和双方动员兵力来看，关系我国抗战成败。因此，这一仗只能打胜，不能打败。上峰 已下最大决心，调集优势兵力装备使用于本战区，务望我各级将士，共体时艰，同心同德，团结一致 ，英勇杀敌，以完成我军人天职。

　　接着，我发言说，王司令官已经谈到本次会战的重要性，我补充自己对本次会战一点展望。 我们抗战打了八年，这一次日军盲目冒进，我们只要稳扎稳打，不犯错误，有希望能打胜这一仗。孙 子说过：“兵者国之大事，死生之地，存亡之道，不可不察也。”我本此名言补释几句。人类生于大 地之上，如蚂蚁行于丘阜之间，地形稍有不便，即蹀躞蹶覆，难以运动。敌军遇地形险阻，亦即限制 其部队武器行动，无能为力。善用兵者，深知此道，地形宜于战则战，不宜战则守。不察地形之奥妙 ，强行部队作战，能打胜仗吗？因此，希望各级部队官士善于利用湘西山区地形，此战可操胜券。无 论天时、地利、人和哪一方面，这次作战是利于我而不利于敌。看来日本军国主义者在夹着尾巴逃命 之前，送点礼物给我们也是应该的。

　　七十四军参谋长邱耀东汇报当前战况说：根据一周来与敌作战情况，向我进攻之敌军，是属 于日军第十军团建制的松山师团和下良师团等部，其主要进攻方向指向我阵地石下江、洞口之间，一 部以骑炮兵为主，从黄沙、东安、新宁，向武冈突击，企图迂回我之右侧背。由于我构筑坚强阵地， 节节挫败其攻势，经过数日激战，已给敌军重大伤亡。根据不完全统计，毙敌2500余人，俘敌官兵 700余人，击毁敌坦克10辆、装甲车10辆。我军伤亡官兵300余人。从当前战况发展看，我军士气旺盛 ，战斗意志坚决。地面部队与空军配合协调，利用山区有利地形，有把握能将当面之敌军予以击溃。

　　一百军副军长晏子风汇报战况说：进攻我军阵地之日军，系日军第十一军团山口师团全部和 独立第二师团一部，配有强大炮兵部队，其主要突击方向指向湘乡、蓝田，经过数日交战，我军机动 利用有利地形，节节打击战人，缴获武器200余件。在湘潭附近地区，据对空台得知航空兵侦察报告 ，发现有敌军大部队集结，想系敌之增援部队，请通知芷江机场派机侦炸。

　　七十三军参谋长徐亚雄汇报该军情况说：从益阳前进之日军纵队，已在本月23日午后与我派 出的搜索部队在马迹塘附近遭遇。我且战且退，现已在安化、洞市地区保持对战中。我军第七十七师 坚守新化县城。

　　空军中美混合团司令李梅（Lema)代表贝克（Beka)上校汇报最近空军活动情况：我轰炸第一 大队和轰炸第二大队一部支援方面军第一线兵团作战，轰炸第二大队一部和轰炸第三大队任务，是对 敌后方交通、城市、据点、仓库、机场、部队集结地进行侦察轰炸。三日来执行情况，战果很满意， 对长沙、株洲、湘潭、衡山、衡阳以及湘桂沿铁道线各站城市据点、水陆交通码头等处，一发现敌情 立即轰炸，日军伤亡惨重。现在敌机白天已不敢活动，制空权完全在我方控制。请转知地面部队安心 作战，空中掩护完全由我空军负责。

　　兵站补给司令郑希冉汇报：各军师补给品均以芷江为补给基地，派出兵站进行补充。经常保 持五日份粮秣和三基数弹药。重点作战部队，缺少弹药随时空中补给。

　　方面军副参谋长罗幸理综合汇报当面情况说：进犯我方面军之敌，根据文件和俘虏口供证实 ，系日军侵华派遣军冈村宁次所属第二十军团全部共六个师团和坦克、装甲部队。在新化、安化地区 发现有十一军团代号，可能有一部参战。总参战兵力据估计达25万人。企图在雪峰山东麓将我方面军 主力击溃，进出洪江、芷江、辰溪地带军事要点，打通湘黔门户，进一步配合侵入广西之敌军北进威 胁重庆。下一步的打法已经召集有关参谋人员研究了腹案，请邱参谋长给我们谈谈。

　　我即席谈了对下一步作战一些意见。我们的战略方针是采用攻势防御，而不是专守防御。根 据战区地理特点是山恋重叠，道路险阻，山脉均系南北走向，愈向西进山势愈险愈高，正是孙武所说 的“死地”。我军采用攻势防御，即为先守后攻，守是为了消耗敌军有生力量，攻是为了进一步歼灭 敌人全部或大部有生力量。现在我的设想是利用雪峰山如此有利地形，布置成一个袋形阵地，武冈、 新化、安化三点要坚守，作为两翼阵地支撑点。我们判断敌人主要进攻方向是在邵洞公路地区，敌配 有装甲部队，担任这方面作战的七十四军，应集中步兵炮和火箭在公路两侧，同时可以采用灵活机动 打法，多准备数道阵地，每一阵地达到预定目的可以相机转移，不要拼消耗。我们的手段是诱敌深入 ，只要武冈、新化、安化不丢失，尔后掩护我战略预备兵团易于进出作战，就有可能包围歼灭敌人。 至于具体实施比纸上谈兵困难得多，也是一种作战艺术，请各级指挥者多动脑子。孙子说：“多算少 算不胜，而况于无算乎？”所谓算者，多动脑子，多想点子。我期待本次会战有胜利结果。

　　最后是王耀武司令官的结束语。他说同意以上对敌分析判断和提出的作战方案。本次会战， 我们说能够取胜是有多种因素作为依据的。第一，我们有充分准备。预则立，不预则废。第二，我们 的武器装备，无论是陆空火力均超过敌军。第三，我们占据有利地形，敌人跑到“死地”来强和我们 作战，是自投罗网。第四，我们控制有后备兵团作为后盾。第五，士气旺盛，军民团结一致，湘省各 界一再表示不论人力、物力，愿全力以赴支援我军作战。希望各级将士同心同德，完成上级赋予我们 的战斗任务。

　　二、争夺战阶段

　　4月中旬末下旬初，这一阶段战斗特点是相互争夺战场要点，战事愈演愈烈。每因争夺某一要 点、高地，反复冲击拼杀，有些地点得而复失或失而复得者数次以上。

　　第七十四军方面：在洞口的防御工事，经激烈战斗三昼夜之后，敌在前线阵地上展开炮轰、 步兵争夺，均被我击退。五十八师防守武冈城，构筑内外防御阵地三道，敌军攻抵城垣时，使用炮兵 火力掩护步兵用绳梯爬城，我守兵沉着应战，待敌爬到中途，以冲锋枪扫射，使敌伤亡惨重，护城河 内敌尸累累。敌争夺竹篙塘据点时，使用坦克为前导掩护部队前进，反复冲击达十余次之多，均未得 逞。最后我军派出敢死队利用汽油弹爆炸烧燃敌之坦克十辆，杀死敌步兵百余人，敌不支后撤。

　　第一百军方面：在新化派有六十三师防守。沿资水西岸田心、巨口铺防线，经激战数日，敌 已渡过资水。新化仍为我坚守，敌从沙溪、洋溪突进包围该城已有七日，我守该城部队毫不动摇，敌 军屡次爬城，均被击退。我军为支援守新化部队战斗，组织以营为单位进行反冲击十四次，给敌以重 大伤亡，新化守备安然无恙。

　　第七十三军方面：由益阳和资水下游西进之日军纵队，在马迹塘、武潭地区被七十七师击溃 一个联队，俘敌千余人，缴获各种武器百余件。战斗接近安化县城，因该县无城垣，利用丘陵设有野 战工事三道，正在第一道阵地展开争夺战斗。因激战数日夜，弹药使用过多，需速补充。

　　据我突击部队深人湘潭、衡山地区活动来电：从5月中旬开始，敌后铁路、公路、水道运输繁 忙。由于制空权掌握在我方，敌军仅能利用夜晚或阴雾天气进行运输，后送伤员络绎不绝，补给困难 ，兵心涣散。

　　会战发展到6月上旬，均按我原订计划进行。有些重要据点虽然争夺激烈，个别阵地被敌突破 或占领，从整体看战局始终稳定。因为战区辽阔，安江、溆浦指挥人员或派参谋人员，经常到第一线 视察战况，并传达上级意图，使全体将士对本次会战的作战方针和决心，心中有数，以免发生差误。

　　方面军第一线兵团阵地态势，稳定在绥宁、武冈、洞口、江口、隆回、雪峰山东麓、安化地 带间展开激烈战斗。敌军进入这一地带之后，纵然投人相当大的兵力，也已成强弩之末，愈战愈深陷 群山峻岭之间，每前进一步，迫使敌军付出相当大的伤亡。根据以上战区形势，我方面军指挥部下达 全面指示：依据我预定战略，经过半月来的战势发展，已经达到我会战第一期战略计划目的。各军师 从现在起，坚决固守现有阵地，各种火力相配合，歼击当面敌军，没有经过上级允许，不准随意变更 阵地，以待我第二期战略计划的实施。

　　我航空兵轰炸各大队，仍本原来计划继续对深入雪峰山地区之敌军阵地侦察、轰炸。轰炸重 点置于湘黔公路两侧地区，以一部支援新化、安化、武冈方面作战。如发现衡阳、株洲、湘潭、益阳 、邵阳等敌后方有敌集结或运动，立即轰炸。

　　昆明伞兵纵队马思恭部，已空运一个大队到达芷江集结。

　　从第六战区调来支援的第十八军先头师已到达辰溪附近。后续部队三日内可集中完毕。

　　美军联络部通知：芷江后勤基地已由昆明加调汽车运输兵营到达芷江，担任前进补给。

　　5月6日晨接重庆统帅部密电：该战区已临决战阶段，已电催昆明陆军总司令何应钦上将偕美 军作战司令麦克鲁将军、参谋长巴特鲁等前赴安江前线指示机宜。

　　三、决战阶段

　　战事持续到5月上旬末，全线战况稳定，各军既设阵地固若金汤，敌屡次试图突破，均被我粉 碎，俘获愈来愈多。辰溪集中营已人满为患。将战俘转送贵阳、重庆途中，出现一件不幸事件。我警 卫第一营第二连连长胡定国押送战俘车队前往贵阳，车抵玉屏时，俘虏抢夺我押解人员枪支，杀死中 尉排长1人、开车美籍驾驶员2人。事发后，当地补训处派兵协助平息，当场镇压两名带头闹事的俘虏 。据调查，这种士兵是在日本参加“武士道”的斗士，十分残暴。

　　5月5日前后，新六军全部已在芷江、安江地区集中完毕月9日，十八军在沅陵、辰溪地区集中 完毕。正在增补弹药，整装待发。

　　5月8日零时，突然安江、辰溪上空发现敌侦察机一架盘旋，并用探照灯侦察我地面动静。我 以防空火网猛烈射击，敌机立即飞去，说明敌方已有警惕。

　　据敌俘军官自称：由于欧亚战争形势突变，日本处于不利地位。在华战场屡遭失败，若再向 中国西南山区进攻，毫无胜利把握。因此，兵无斗志，军队内部且有反战情绪。无奈受日本军国主义 威逼，不得不勉强上阵。

　　方面军指挥部秉承何总意图，决定12日召开一次军事会议，决定下一步作战方案。参加会议 的有何应钦、王耀武，陆总参谋长萧毅肃、副参谋长冷欣、工兵指挥官马崇六、炮兵指挥官彭孟缉等 先后从昆明赶来参加。美军作战司令麦克鲁、参谋长巴特鲁、方面军首席联络官金武德等亦赶来参加 。中外将校济济一堂，共商歼敌大计。

　　这次会议的中心目的，除由司令部情报、作战主管人员绘图报告作战以来敌情变化和我军作 战经过以外，主要讨论研究今后作战方案。

　　会议开始，何总司令先作了简短发言。他说：这次湘西雪峰山会战，我军最高统帅以及盟军 将领和全国上下均极重视。无论在精神上物资上部队调遣上，均集中优势使用在这方面。现在战场形 势已经有力说明战局稳定，将士奋勇，战果可嘉，胜利在望。我来这里，目的是协助各位早日结束这 场会战，希望提出一些方案，共同讨论。

　　王耀武接着发言，他说：湘桂铁路没有通过一次车，主要原因有我四方面军控制湘、桂、黔 、川、鄂这重要门户。日军这次企图拔除这重大门，在战略上是犯了冒进、在战术上是犯了攻坚的错 误。现在战场情况已经告诉我们，尽管日军投入将近两个军团的兵力，看来已陷入死胡同，进退两难 。现在有何总司令亲临前线指导，并调装备优越训练有素的增援部队前来助战，胜利结束会战大有希望。当前要讨论一个主要问题，即如何使用我们的新生力量？请大家提出宝贵意见，请总座决断。

　　接着，我提出作战方案说：我刚从前线回来，对前方情况较为了解。总的敌情是，当面敌军 在湘黔公路方面突人较深，已经陷人深山峻岭困境。战区南北两境我们坚守的武冈、新化、安化几个 支撑点，仍在我军手内没有放弃，这对尔后使用第二线兵团进出是一个有利条件。因此，我初步考虑 ，我们的第二线部队不宜投在战区下面去顶牛，由于敌军的主力也是投入在战区正面，这样做力量对 消了，纵能打过去，把敌人赶跑了，也达不到我们战略目的（歼灭战目的）。因此，我想古代兵法家 邓艾善用奇兵的经验有值得我们借鉴之处。具体说，我的方案是采用左翼迂回包围敌人战术。兵不在 多而贵神速。我想使用一个加强军的兵力，从辰溪、溆浦插人敌之侧背再向南进击，配合第一线兵团 截断湘黔公路后，围歼包围之敌，可操胜算。这一方案优点是不须攻坚而能聚歼全部或大部敌军，达 到打歼灭战目的。这在部队运动上、交通上可能遇到些困难，但我早已预有准备。部队车辆可集中在 江口待命，待湘黔公路打通后归建。运输问题我已在溆浦县准备健壮民兵数千人交付部队使用，以人 力代车辆运送补给品，可以弥补交通上的困难。

　　第二方案是萧毅肃、冷欣、廖耀湘同罗幸理提出的，即采用中央突破，将敌迫缩于资水以西地区歼灭的计划。

　　以上两案提出后，与会者纷纷各抒己见。廖耀湘提出不同意第一个方案的理由是：将美械装 备部队投到深山樵夫小道上去，等于消耗自己的优势，美式装备部队离开公路不能作战。我接着说： 你讲的正对。你想利用公路，敌人也想利用公路，双方主力都在公路两侧汇合，力量对消，形成“顶 牛战术”，我们作战目的是要打“歼灭战”，你纵然能将敌人顶出去，也难以捕捉歼灭他们。接着发 言的很多，辩论到深夜，何总左右顾盼，特别望着麦克鲁的颜色，难下决心。

　　正在这时，电话铃响了，是溆浦指挥所作战参谋林铸年打来的。我接了电话之后，借此机会 说，我要回指挥所处理一件重要情况。我对何、王说：我先走一步，等总司令定了决心，我遵照执行 。

　　吉普车深夜在公路上奔驰，我的脑子围着“左翼迂回包围”和“中央突破”两个问题思想， 不知不觉已经来到溆浦指挥所。几昼夜未合眼，实在有些疲乏，想休息片刻，谁知刚一躺下，电话铃 又响了。拿上话筒一听，是王耀武在呼叫：“你是维达吗？”我说对。他接着说你赶快回来一趟。我 问有何事？他说辩论结果，何老总和麦克鲁将军认为你的方案考虑周到、全面，现在已经决定采纳你 的方案，我和何总要你来指导实施。我又问：决定使用哪个军？还是两个军同时使用？王答说：先使 用十八军，以后再看情况。我说：好吧，那我不用到安江来。因为十八军进出道路必定经过溆浦，我 的位置就在这里，一切我有准备，明天我预定去找胡琏谈谈，介绍当面有关情况。我们均系黄埔同学 ，有困难我们共同研究解决，请转何总放心。

　　5月12日，我接到溆浦县长汇报，该县组织的人力输送队，已经有三个大队3000人，集中等候 调遣。如要增加人数，希望先一天通知，立即调派。

　　13日清晨，我驱车抵达大江口，迎面遇上十八军的先头部队源源开进。我的乘车迎着部队相 对方向徐徐前进，一直见到胡琏同学我才下车，一同步行，一面交谈情况。胡一见面风趣地说：“老 同学，你这一炮可把我们忙坏了。俗语说：‘你们动动嘴，我们跑断腿’。我说：“何老总叫你们锻炼腿劲，是要请你去压锦标啊！夺 得冠军回来要请客啊！”大家捧腹大笑。胡说：“我的部队刚从六战区调来，对这方面敌情、友情、 地形颇觉生疏，请老同学多加指导。”我说：“咱们老同学凑到一条战线上，还用得讲客套吗？”谈 到部队进出溆浦以后许多问题时，我告诉胡，安化与新化之间，有友军七十三军和一百军可以保障胡 的部队展开安全。截断湘黔公路后，要注意与江口、石下江七十四军的联系。最后围歼战要与各军相 互协调一致，方能奏效。言犹未尽，不知不觉已经到达溆浦，我请胡休息片刻，他特别关注我的军用 挂图。他是一位好学勤谨的指挥员，马上把自己的图囊打开，取出地图，将敌情以及友军位置标上。 我说，这一来你就心中有数了。胡说，时间不早了，我要赶路，暂且告辞。我说：“祝你马到成功， 长沙再见!”

　　我同胡琏握别后，回到指挥所，立即将以上情况汇报何总司令，他认为处置尚属周到。我随 即吩咐对空联络参谋两件事：第一，通知芷江空军派歼击机在溆浦山门地区掩护我军开进展开。派作 战参谋乘联络通信飞机随部队行动，进行联络具报；第二，从现在起，我轰炸机任务，应对邵阳、洞 口地区敌军阵地进行猛烈轰炸，制止其部队活动。

　　5月15日晨，得知一百军作战情况：二十九师杨荫部乘十八军新生力量来到时，对两丫坪之敌 采取攻势，歼灭一部敌人，缴获山炮8门，俘敌300名。

　　15日正午，接获空中侦察报告：从溆浦南进之十八军部队进展顺利，先头已通过隆回。我空 军派出之机群继续掩护侦察中。

　　16日八时，与十八军军长胡琏通过电话所得情况：军主力纵队经溆浦前进中，已与友邻一百 军取得部队联系，与七十三军取得通讯联系。在前进过程中，拔除重重障碍，与敌军激战数次，我前 锋打进山门，并已完全占领，将敌后方设备全部捣毁，俘敌和物资器材甚多。我军继续按预定计划扩 大战果中。这个大好消息传来，确实振奋人心。我将此情况汇报安江指挥部，何、王、麦等都感到欣 慰。

　　从此以后，全线战况发展都十分顺利。已通知各军师，乘我生力军进入战场，扩大战果，歼 灭敌军。截至17日黄昏为止，敌军咽喉湘黔公路已被胡军完全截断封锁。至此，深入雪峰山地区之日 本侵略军完全被我包围。

　　根据以上战况的迅速发展，下一步战略指导方针是：利用现有态势，配合陆空火力，逐步缩 紧包围圈，分别割裂敌阵，摧毁敌之抵抗，包围就歼其有生力量。愿投降缴械者给予优待。

　　据七十四军参谋长邱耀东汇报：突入江口、塘湾、龙潭地区之敌，被我围困后，仍不肯缴械 投降。经我继续围攻，发现有树白旗的，等到我军接近时，仍然开枪向我射击。希望通知所属注意不 要受骗。

　　深入雪峰山区之敌，被我军重重包围后，企图利用深山森林作掩护躲藏起来，使我搜捕困难。经与中美空军混合团研究，决定从5月15日开始，使用凝固汽油弹，对雪 峰山地区之敌，进行地毯式反复轰炸，清扫森林。

　　综合这一阶段作战，基本上已按我军预定战略方针顺利进行。第一线各军愈战愈强，阵地岿 然不动。据守洞口、山口的五十七师连战数倍于我之敌，战果出色。战略预备队胡琏军进入战场后， 由于部队运动神速，将士用命，协同第一线友军配合得宜，迅速完成对雪峰山地区之敌的包围态势， 并截断敌之背后唯一交通运输咽喉——湘黔公路，使深入雪峰山地区的日军数万人马，成为瓮中之鳖 。

　　四、草草收兵

　　前期作战顺利进展，各级指挥官无不喜形于色，认为敌军已被围困，胜利垂手可得。急切好 胜的战场最高指挥者何应钦将军，急忙向最高当局报捷，轰动了整个大后方。前线仍在战火纷飞，炮 火轰鸣，而重庆大街小巷却出现“庆祝湘西大捷”大幅标语，锣鼓声鞭炮声响彻云霄。前后方的气氛 对照，颇有滑稽意味。

　　会战进行到5月中旬末，敌军几度企图由洞口方向突围，未能得逞。此时，指挥部对第一线兵 团各部下达指示：对包围圈内之敌，要加强包围圈的防御工事，严防敌乘夜间突围。今后各军战术任 务，务将包围之敌分别割裂，一小块一小块聚而歼灭。对武冈、邵阳、新化、安化方向注意敌军增援 ，预设阻击阵地。

　　5月18日，对空联络组得知：被围困在雪峰山东麓敌军阵地大部被我炸毁，包括森林地带。林 火熊熊燃烧，烟雾迷漫，我空军侦察困难。

　　19日，七十四军方面施中诚电话说：洞口、江口敌军，有部分向我缴械投降。据俘兵称：被 围后，粮弹无法补给，官兵已有三天未进饮食，兵无斗志。连日遭空军轰炸，死伤甚重。

　　同时，一百军、七十三军方面先后汇报说，我分别包围之敌军阵地，经我派人劝降后，缴械 来归者日渐增多。原进攻新化、安化之敌，有一部向邵阳方向转移，已通知十八军注意防范。

　　5月20日，重庆各界代表莫德惠、邓文仪等一行12人携带慰劳品来到芷江，等待战局结束，往 第一线犒军。

　　20日深夜，我在溆浦指挥所接得王耀武电话说：前方战事仍未结束，何总司令很着急。因为 中央已确定日期召开六中全会，委座电催何回重庆，亲自向大会报告湘西大捷经过。何总说，战斗仍 在继续，他去报告大捷，前方后方岂不矛盾。何总要我同你研究一下，如何早日结束这场战争，要你 考虑一下。我说让我考虑几分钟再回答你吧。我听王耀武提到“早日结束这场战争”这句话，心里已 经有了底，总而言之，不外乎草草收兵。我想，抗战八年，打的败仗多，胜仗少，这次将士们流血牺 牲，眼看只要坚持一周最多也不过十天，就是一次胜利的会战。想到这里，立即挂上电话请王讲话， 我说，你要我考虑早日结束战争的事，我已经考虑过，为了善始善终结束这场会战，最快也得五天左 右。王说:不行！何老总后天清早就要飞回重庆，在他动身以前要设法解决战局。我说：吃饭要一口 一口地吃，作战也得一仗一仗地打。我反问：同何商讨过没有？他们的腹案打算如何指导？他在电话 中露出了底牌。他说：在胡琏正面包围圈放开一个缺口，这样可以早点结束战局。我又反问他下面部 队长是否同意这样干呢？这样干，对整个战局有什么好处？王又补充一句：就在洞口公路附近放开个 口子就行了。看来他们的决心早已下定，我再说也无用。我说：如果你们真要这样干，我作为幕僚长 ，利害得失我不能隐瞒，我不能执行，请你直接打电话告诉部队行动。

　　我放下话筒不久，何总又来电话。他说我后天清早要回重庆，王佐民同你谈的问题，希望你 全面考虑。最重要的一句，我至今仍未忘怀，他说：“军事要配合政治吧。”我想来想去，实在想不 通。将被围的敌军放出去，这是什么政治！

　　事后了解，洞口公路方面的口子开放了，敌军逃走一部，是王秉承何的意图直接向军师长打 电话的。上野武夫率领所属指挥人员也冒着炮火溜走了。残留在雪峰山漫长山区的日军各部队，在失 去战场最高指挥者以后，军心更加消沉，只有少数几个据点仍图挣扎不肯投降。截至5月23日正午， 全线战斗接近尾声，分割开的日军，纷纷树起白旗，投降缴械。24日以后，各军师忙于收缴武器装备 ，遣送俘虏，清理战场。

　　现在我再补述一段战场插话。正当我军合围以后，5月19日，七十四军五十七师在洞口、江口 青岩阵地又打了一场漂亮仗，整个歼灭敌军一个联队（即等于一个团的兵力），战果辉煌。指挥部通 报美军作战司令部，几位美国将军对战报抱有怀疑态度，说：“能不能亲临前方阵地参观一下？”我 立刻通知他们：只要他们愿意前往，我愿意奉陪。20日上午，美军司令部准备两架武装直升飞机，一 同前往参观阵地的有何应钦、麦克鲁、王耀武、巴特鲁、金武德、邱维达、莫德惠、邓文仪、马崇六 、施中诚，以及中外新闻记者等20余人。第一程先飞到七十四军五十七师一七一团第二营阵地青岩着 陆，该营营长李中亮、连长周北辰上前迎接，李营长陪同中外将领们到各个阵地据点观看，向他们解 说战斗经过。他们

　　在视察过程中，看到各工事据点，弹痕累累，敌军尸体横七竖八地躺在阵地上。走到青岩阵 地，李营长介绍第六连的战斗经过。他说，青岩扼江口要口，敌人增加一个联队的兵力，反复冲击达 8次之多，最后周北辰连长身先士卒，手持冲锋枪，与突入之敌实行白刃肉搏战，才将敌人击败。李 营长指着一大堆敌人说，这一堆尸体虽然不能讲话了，它是这次肉搏战最好的见证。参观者听到营长 的说明，都停住脚步，反复观看，新闻记者摄影记者忙得不亦乐乎。巴特鲁走近死尸堆数了一遍，足 足有1200具。连连说：“真了不起！”我们走到青岩脚下阵地，又发现一堆死尸，也有700多具，其 中有大校衔军官1名，可能是个联队指挥者。麦克鲁将军找到我军一位战士问：“你们这场战争是怎 样打胜的？”战士回答说：“我们的祖国领土被日军侵略践踏，作为国民一分子，保卫国土，消灭侵 略者，是我们应尽的义务。只有奋勇杀敌，把敌人赶出去，才能生存。”麦克鲁伸出大姆指说：“中 国人有志气！中国军队是好样的！”

　　视察完毕，麦、何提出要在阵地上对战斗有功官兵发给奖章、勋章。受勋获奖的有营长1人、 连长2人、排长4人、战士16人。其中有位中士班长叫李名胜，他夜晚带领两名战士突人敌阵，杀死数 名正在睡觉的敌人，缴获武器枪支4件，并生俘两名敌军少尉军官，身中两弹，继续完成任务。麦克 鲁同他握手并照了相，授予美国自由勋章。同时授予营长李光亮美国金星勋章。

　　日本投降以后，我率领部队到南京担任警备工作。麦克鲁回国时，我去送行，他将一枚罗斯 福勋章给我挂上。他们早已报告美国政府，到这时才批发下来。

　　1945年8月15日，日本宣布投降。这一振奋人心的特大喜事终于盼到了。中华民族儿女，谁不 热泪盈眶迎接这场大喜事，谁不希望我们的祖国从此富强起来？相隔37年，回忆往事，我既愉快，又 心酸。愉快的是当前祖国形势很有希望；心酸的是国家还未完全统一。我希望有志之士，秉承抗日精 神再一次团结合作，共同来把我们的祖国建设好。

　　(作者时任第四方面军中将参谋长)

责任编辑：赵丁言 最后更新：2014-05-31 15:53:57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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