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血战台儿庄 王故师长 追述临沂大血战 临沂歼灭战 张自忠将军前线访问记 五十九军官谈临沂歼敌
2018-05-03 14:37:07  来源:抗日战争纪念网综合  点击:  复制链接

  王铭章追悼会今日起开始

  王故师长血衣运汉

  陈部长亲撰文敬悼 语极沉痛

  (中央社讯)王故师长铭章,定于今(十一日)开始,上午由军警机关及军事学校公祭,下午则为党政机关,航空委员会代表二十余人,昨日下午会往灵堂致祭并献花圈,当由王故师长家属代表王文振旅长答礼,王旅长为王故师长之叔,此次与王故师长同在前线督战,据告以王故师长殉职经过及寻获遗骸情形极详,王旅长并于仓促间撰就寻获王故师长遗骸经过文一篇,叙述当时情况,王故师长督战殉职之血衣,业于昨日运抵此间,衣上血迹斑斑,见之令人悼念肃然起敬,该血衣即将陈列灵堂,供往祭者瞻观,又政治部部长陈诚,昨撰就《敬悼王故师长铭章》一文,词极哀悼,兹录制于后。

  (选自《新华日报》1938年5月21日)

  敬悼王故师长铭章

  陈诚

  王师长之中兄,我们的民族战士,我们的忠勇同志,在第二期抗战剧烈开展中,光荣的牺牲了。

  之中兄,已经为民族国家流了最后一滴血,尽了军人的最大责任,他的死,对于国家当然是一个很大的损失,但是他那忠贞殉职的精神,必能永远铭记于全民族的心灵中,他的遗志,必将为千千万万同胞所继承,踏着他的血迹去努力完成。

  抗战以来,我们军人已经有了许多可歌可泣的壮烈史迹,忻口郝梦龄、刘家麒,广德饶国华,以及其他许多牺牲的同志,都是慷慨捐躯,舍生成仁的模范,他们之所以能尽大义大节,都是因为平日有深湛的修养,明白了生而辱,与其醉生梦死,不如死而荣,轰轰烈烈的报国,以振作天地之正气,永为天地间之英灵。

  在鲁西南的争夺战中,王师长以坚守危城,从容效命,这是五千年民族历史的伟大表现,也是总理和委员长军人精神教育的成果。

  我们追悼王师长,不仅要前仆后继的去为先烈复仇,而且应当学习他那伟大的牺牲精神,发扬中国崇尚的“军人魂”,来驱除倭寇,收复失地,完成复兴民族之伟业,创造宇宙继续之生命。

  (选自《新华日报》1938年5月21日)

  五十九军官谈临沂歼敌

  臧克家

  这次从汉口到徐州的当日下午,在澡堂子里碰上了五位军官,一个个都是满面尘垢,髭丛生。已经是仲春时节了,身上都还是冬天的那身老灰布棉军装,上面黏一层油垢,棉裤给膝盖冲出了白絮。有四位呼呼的在铺位上横着打鼾,有一个合着双眼,在享受锋锐的刀片给他面部清扫的爽快。

  “老乡,你们是哪一军的?”我很唐突的一句问话,把他的眼睛叫开了。

  “我们是五十九军的,才从火线上下来。”相同的“乡音”使我们都感觉有点亲切。

  “那几位也是吗?”我的眼光横扫了一下在梦中的人们。

  “是的,那个是于副旅长,那个是王副官,那个是王军械处长。”他的头挣开了理发师的手,回转过来在为我一一指点。

  “你们太辛苦了,看衣服这样子!”

  “说得上什么辛苦呢,为国家打仗是军人的天职。”样子像个书生,语声低微而和平,柔丝一样的。

  “这次临沂的血战,你们的功劳是比不上的!”

  “功劳说不上,可是叫日本鬼子碰了个硬钉子!第一次血战打了他个落花流水,后来他乘我们调往费县时,想趁机取临沂,哪有那样容易的事呢,我们中途折回来又杀了他几千,我们也死伤的不在少数。我们已经是转战八九个月,光路跑了也有几千里了,可是弟兄们始终不懈怠,我们和日本兵打气来上了。在前线上他们就这样喊:‘杀尽三十八师的兵!活捉一个两千元!’”

  “呼喊就能听到吗?他们也能说中国话吗?”

  “你以为离多远,就只一箭之地,有时就面对面呢!他们中间也杂着伪满军,日本的中国通也不少呢。”

  “他们这次本是在汤头镇、意堂集、爱山,掩护增援台儿庄的。有板垣师团,某师团的一三联队,此外还一个作板(少将)支队。这些队伍有的我们早已会过,硬是硬的,然而拿血肉去拼,他们却有点拼不过呢。”话音始终保持着平衡,细水长流的。

  “对这次血战有什么感想吗?”

  “没有什么特别的感想,不过有几点小事我可以说说。我们的士兵越杀越勇,他们却越打越愁,有的换上便衣就跑。有一个大尉,他是第三次被征来中国的,正在一株大树上预备上吊,被我们活捉了。要知道,现在想俘虏几个人是不容易的,宁愿战死,自戕,都不肯投降或做俘虏,我们是这样,他们也是这样。想起以前内战时,一下子就几千几百的俘虏好似成了笑话。”

  “这次的胜利,老百姓的助力很大。他们帮着做了许多的事情。这是对的,军民合作才能打胜仗呢。同时,也还有几点值得注意的事情:第一是士兵的教育问题,没有好的精神训练是不能成为铁的队伍的。再者,我们觉得伤兵太可怜,药很少,看他们那样子,真叫人心痛!”

  “旅长也得上火线吗?”

  “不比内战的时候了,不用说旅长就是师长军长也得上前线,有时还得跑到士兵的前头!”

  “最近还要回前方去吗?”

  “我们到后方来有点任务,不久就要回前方去。”

  “我等待着听你们大捷的消息,再会!”我告别了这五位军官。

  (选自方秋苇等《台儿庄血战记》,战时出版社1938年版)

  追述临沂大血战

  臧克家

  临沂两次血战,开了津浦北线胜利的先声。当时在潢川听白崇禧将军讲话,其中有这样几句:“张自忠军长打了两个大胜仗,杀敌不下六七千,我们知道他一定会打胜仗的!”这话当时听起来就觉得有无限的意味,所以格外觉得高兴。

  这次临沂大胜利,是张、庞合力的杰作,而张军奋勇歼敌的精神更叫人崇敬。现在,敌人已在津浦北线大增重兵,第二次的恶战已经开始了。在这样的情况下来追述第一次血战的经过,更有着深长的意味。

  首先,我们应当先把当时,敌我双方的阵势和兵力作个说明。敌方的是板垣师团还杂着几个别的联队、支队,主力部队所在地是相公庄一带。我们庞军团的阵地在沂河东岸的桃园一带。五十九军的阵地在河西岸诸葛古城、茶叶山、河湾等处。当时,我们计划十四号向敌总攻,三十八师渡沂河迂回相公庄,助庞军作有力的攻击,同时百八十师渡河迂回后方断敌后路以期将五千顽敌一举而歼灭。

  出人意料,十三日的下午,敌突从距临沂不远的余村开始向我庞军进攻。猛烈的炮火,把我们的庞军压迫到城垣的近郊来。次日拂晓我军即联合做猛烈的反攻,庞军首先接触,三十八师的正规军和便衣队也在敌人严密的戒备下偷渡或强渡过沂河占领了徐家太平等处即向停子头的敌人猛攻,在一度激战后虽将该村占领,但敌人仍据碉堡顽抗,张家屯、鲜家解诸村,亦由百八师由船流等处渡河后先后收复。石家屯高地也被我一个小部队占领了。这时候,敌我双方在各阵地中形成了混战的状态。

  敌人见情势不佳,即将南下部队调回增援,坦克车、大炮、飞机、装甲车,配合起来向我们东面轰炸、冲击。我们的血肉,我们抗战高涨的情绪,终于在火光中,在枪林炮雨里支撑了一个整整的夜晚,而把敌兵杀死在地上,精良的武器做了我们的战利品。

  十五日,敌以新由莒县增调来的部队向我茶叶山进攻。茶叶山高出地面二百八十公尺,为沂水西岸军事上必争的地方,我早已有重兵配置在那里。飞机成队的向我阵地轰炸,坦克车向我猛冲,步兵在炮火掩护下冲杀前来,一时阵地全毁,尸体遍地,血战整日,我不得不忍痛放弃了茶叶山!我又增调生力军于敌喘息未定之时,以红血白肉夺回了这个高地。敌人败绩之后,开始向附近村落进攻,以期将茶叶山困在核心,使我不得突围。在这种情况下,刘家湖崖头被敌攻陷,我增援反攻,刘家湖失而复得者四次,崖头失而复得者三次。肉搏冲锋,浴血苦战,尸如山积,血流成渠,胜利终于归了我们。计前后得了敌人的大炮三门,装甲车一辆,坦克车两辆,机关枪数十挺,自动步枪几十支,五千敌兵死在了我们的枪下。

  张军目下又在临沂和寇军开始第三次的血战了。这次的决战关系更重大,希望张军以第一、二次作战的精神争取第三次更大的胜利!

  一九三八年四月十五日写起,二十一日完成,时津浦北段第二次大战伊始,徐州可闻炮声。

  (选自方秋苇等《台儿庄血战记》,战时出版社1938年版)

  临沂歼灭战

  曹仲植

  一 由临城到临沂

  笔者于十二日晚与驻防临城之孙将军握别后,即乘临枣铁路之火车赴临沂,抵枣庄时已万家灯火,乃下车换乘庞炳勋军团长派来之汽车星夜启行,由枣庄至临沂有公路可通,长约二百四十华里,经峄城向东北行,隐约间山脉起伏峰峦纵横路颇崎岖,笔者为前线将士杀贼之热烈情绪所诱引,尚恨车行之迟缓,惟吸雪茄以解长夜漫漫颠簸之苦耳。沿途为军队输送给养弹药之牛车,络绎不绝,人困牛乏时,即在旷野,打尖者蜷卧车下,以避风寒,朴原之色,令人油然起敬,虽其衣服褴褛,面貌黧黑,但其不避难险忍受饥寒贡献于国家者巨,诚我国之大好男儿。时已深夜,突一载重车风驰而至,司机忽然停车与载重车之司机稍谈片刻,两车又各奔前程,司机者状甚快慰,我急询:“何事?”据云:“那辆车是昨天从敌人手里得来的,开车的小鬼也给咱们砍死了,还得了好些东西,不过……前边就有我们的骑兵巡哨,汽车路东边庄里正打着,离这里也不过十几里地,你听!”予急请停车,时万籁俱寂,从窗中闻枪声、炮声、喊杀声清晰,予及季动、铁帆均兴奋万状。

  二 论临沂形势

  十二时半抵临沂城,司机向卫兵交涉开门,经详细说明卫兵班长谓:“现在异常吃紧,须向营长报告,始敢放入。”予等乃下车等候,远闻机枪声,响成一片,加以隆隆之炮声,人喊马嘶,倍觉悲壮,旋卫兵启门放入,抵司令部时,庞军团长正对悬挂壁上之军用地图做透视状,并邀予近前详加指导。查临沂为鲁南重镇,且系各公路之交叉点,南通新安镇至徐海,西南通台儿庄、枣庄、峄城,西通费县、泗水,西北通蒙阴、新泰,北通沂县,东北通莒县、诸城,东通日照。如临沂失守,则徐海危急,陇海、津浦交受其困,为屏障徐海,收复齐鲁,巩固津浦右翼计,非出死力保卫临沂不可。

  三 庞炳勋之强硬态度

  现在第×军团长之庞炳勋将军,曾任孙万行先生之参谋长,沉着果敢,彼与其部队共甘苦,同患难,有深长之历史,自沧州转进后,即负警备徐海之责,后敌军渡河,济南沦陷,鲁南吃紧,乃率军星夜驰援进驻临沂,与敌尘战十余日,自莒县失守,临沂人心恐慌,庞召集父老谓:“只要我庞炳勋在,即剩一兵一卒一弹,也要与临沂共存亡,我年将六十,一腿尚瘸,毫无牵挂,倍觉国家到此地步,最高领袖夙夜勤劳,身为将官,自当一死报国,故自我到临沂后,人心渐渐安定,大家都起来帮助运输给养弹药,毫不惊慌逃避,所以我觉着非常有把握,前线抬回来的伤兵,没有一个抱怨长官的,将士没有奉到命令,决没一个向后撤退,我们的仗是越打越有劲,越打越有希望。”

  四 诱敌深入

  敌军自陷莒县,游击司令刘震东阵亡后,探知庞军人数,即节节进逼。汤头镇、相公庄继续失守,以为临沂弹丸之地,唾手可得,我军奉最高统帅“诱敌深入,一举歼灭”之密令,由庞军徐徐后撤,诱敌至临沂城附近之芝麻墩、兰墩、宋家埠一带,东南两面完全被敌包围。最近处,只距城四五里,与敌隔沂河对峙,十二日下午二时敌开始以猛烈炮火攻击,敌机连日飞我阵地轰炸,临沂已成危城一座,张自忠自滕县奉令后,迅开临沂星夜增援,与庞熟商后,其十一个步兵团,于十三日拂晓自敌侧面偷渡沂水,将士忠勇奋发,一往直前,张当时进驻城东十二里之南曲房村,亲自指挥,以大军团活动于敌人侧背。

  五 光荣之歼灭战

  此时庞军全线反攻,两军夹击,于是十三日之歼灭战开始。敌飞机七架,自晨至午,飞临沂轰炸七次,张自忠军首先克服白塔、顶子铺与敌实行肉搏战,往返争夺,敌自发现我生力军在其背后,士气稍觉颓丧,迫近临沂之敌军,急向后撤,集中兵力,应付张军,庞炳勋部乃乘胜追击,于当夜十一时占领距城三十里之相公庄,并派手枪队出城肃清城东南附近之残敌。我骑兵当夜越过相公庄之东威胁敌军,使其无喘息之余裕,同时张自忠军将敌击溃后,跟踪向汤头镇追击(距临沂九十里为通莒县大道)。计是役敌阵亡一千五百余,张自忠部伤亡一千三四百,庞炳勋部伤亡五六百,当夜据由莒县逃出之人谈,敌军指挥官力野一日向板垣师团长求援三次,至晚仅到汤头镇,力军百余人,尚系由青岛潍坊分道而来,可见当时寇酋急窘之一般。笔者于敌军狼狈退却后,急赴火线,访问张自忠将军,出东门时已薄暮,沂河西岸深沟高壑,附近村民正集合修筑已破坏之公路,莫不喜形于色,欢欣无已。见笔者汽车过,均招手示意,其一副快活心情真人人皆体会得来也。时张已两昼夜未眠,仍抱电话机指示作战机宜,鼓励其将士奋勇追击,频呼:“牺牲是免不了的——我们好容易找着这个机会为中华民国效死,万不要轻易放过,总要沉住气,这一硬仗过去就好了。”

  笔者握手诚恳慰问外,张谓:“我自从回部队后,就抱定三种决心,第一,是整肃军纪,必须使军队和人民打成一片,才能有力量,有生命。第二,是遇见机会就率领全军为国家效死,我相信若是为救国家的危亡,为服从长官的命令死了,就是到了阴间,一般将士也不能埋怨我,因为这是军人的大义。第三,是抗战结束后,就能解甲归田。”

  笔者返城时,庞将军仍透视壁上所悬之军用地图,惟已咄咄逼人之红色三角小旗(代表敌军),移至距临沂三十里之相公庄以东,蓝色小旗(代表我军)已由相公庄之南向汤头镇前进矣。庞笑语笔者谓:“此光荣之歼灭战也。”

  (选自《香港华字日报》1938年3月23日)

  张自忠将军前线访问记

  《大美晚报》记者

  张自忠将军此次指挥二十九军,在前线作战英勇异常。《大美晚报》通讯记者特往前方访问,兹将访问记录下:

  张自忠将军,在半年前,几乎妇孺都在讥嘲他是汉奸。但,事隔数月,他又居然在津浦线上身先士卒地打胜仗了!

  领袖许其将功赎罪

  当淞、沪战事逐渐西移,南京首都渐告吃紧的时候,张自忠突然亲临首都晋谒最高领袖。在张氏个人便想在他这次由始至终的不白之冤,加以解释,以求最高领袖的谅解。谁知那位贤明领袖对张的回答是:“你的一切我个人早已尽悉,至于你欲想使全国民众完全了解你,最好由事实中去表现,只要打几个胜仗,就行!”现在,张自忠所欲向全国民众表白冤枉的心愿,果然已由事实中表现了。

  记者访问张军长的动机,远在数月以前,但因当时张在忙于扩军和转移防地,未便前去。这次正式在津浦线某地见到张自忠,虽然张氏仍旧在极忙的环境中,惟记者决定在第二日就要返徐州回郑州,所以只有向张氏表明夙愿,请他抽出宝贵的时间,来解答一些关于记者所要转告与国人的几个问题。

  原有之师扩充成军

  张自忠在天津市长任内,差不多每一星期便和记者晤谈一次,因为关于冀察军政外交,许多是由张氏负责主持的,这次在异时异地中,又和张氏晤谈,故人相会,内心中不期然的就要触发了许多辛酸,所以当记者和张氏相对坐定,大家都默然无语的待了半天。恰巧前天津市警察局长及三十八师副师长李文田走了进来,李氏于天津战事中代表张氏支撑天津危局,并率部奋战于天津市内及津浦北段,使三十八师复得安全集中文安静海一带。此次张部扩充为军,仍由张李二氏分任正副军长。李副军长当时揭散了这屋中的紧张空气,大家便离乱的谈了许多退出天津及我军一度占领海光寺日兵营的往事,然后便转移话语到张氏怎样离开北平的问题。

  张氏自述脱险经过

  张氏很兴奋地说:“现在想起我由北平脱险的经过,真好像是一场梦,个中的惊险艰难和遭遇,都是今生仅见的一页。不过我这死里逃生的贱命,或者是上天专意要我来用以杀敌报国的吧!”

  张氏脱险的自述:余于上年八月八日趁日人不备中,移居美国同仁医院,在该院住未三日,即发现该院附近散布日方侦探甚多,诚恐遭受不测,遂化装出院,迁入于某西人好友家中。该西人为在华从事新闻事业之资格最老者。余虽承其殷勤招待,终因久居不便,遂又移居于北新桥之友人处,余与此友相交达二十年,并会结为患难兄弟,故敢安然居住该处。孰料竟有某友人因怀念余之近况,会遍觅未获,故于某日来至此处,以期探听究竟,巧与余晤,惟此友来时会乘一汽车,未免引人注目,至此余遂决心离开北平。彼时北平正在紧张期间,日人检查行人极严,余为防人注意,遂化装一菜贩,以菜蔬少许置于小车之上,假示在平售卖未完,携带出城返乡。行抵城门关口处,日军正在严搜行人,余行前三人未审何故,已被拘扣。至此,余惊惧至极,又以城关日兵已见余车,如推之而返,必更使其疑为有隐,因复立镇神情,坦然推车前进,果然未遭阻拦侥幸通过,缘该日兵因全心顾及前三人,故未暇兼顾于余也。出城未三里,即抵西直门,遥见前面大队日兵正在强行拉夫。余恐亦被拉去,不敢前进,即循原途推车而返。此为余第一次出之经过也。

  第二次离平时,又化装一小贩,并担一藤筐,由彰益门而出行约十余里,即达到长辛店。适该处正有我若干义勇,我军与日军激战中,不能通过,时已深夜,进即不能,退亦不可。无奈何,遂向一农民老妇乞假宿处。该老妇颇诚挚,当邀允可,余遂以筐为其,就地而卧,东方即白,复循来途返平,又逗留四日。某天大雨倾盆,余以极粗白布制成孝服,伪装孝子,头戴麻冠,手携冥纸,骑一脚踏车,拟由德胜门出城,行至城关又适盘诘行人,在余前行之一人因语支吾,已被截扣,及该诘兵盘查余时,余遂答以出城上坟。该日兵似以余冒雨上坟,孝笃可嘉,即放余而过。惟是时大雨如注,满路泥泞,行走不便,余只得冒雨推车前进,沿由北平去通州之路东行。甫抵中途,即开通州拉夫甚紧,余遂折向经杨村天津之路南进,拟直奔天津。当抵杨村时,遥见前面园聚日本军官数十名,正在狂饮寻欢,并有日妓甚多,在旁伴饮。另有日兵数百另聚一处,正在野餐。深恐中有日本军官识余貌则此命休矣。但余志切离平决无再返之理,乃乘日兵等高唱忘形之际,即竭力踏车飞跑,越过彼等所在地,而转入一弯曲小道时,突闻后面大声狂呼。余知有异,前进益速,旋有步枪声数响。由余身边穿过,亦只好置之不理,日兵正在畅饮,故亦未行穷追。

  再前进数里。又遇大雨,并已入夜,故又向一卖茶老妇乞宿一宵。是时余已离平二日,粥水未进,腹饿甚苦。幸承该卖茶老妇,赐余干饼一块,温茶一杯,余虽难以入口,终因腹饥狂鸣,只好勉以饼水,相混下噎,次日登程,将近津市新车站,遂将所乘之车及孝衣麻冠等,完全抛弃路旁。行抵新站,经在站日宪兵讯余来路,答以去乡卖菜归来。该宪兵并追问余之卖菜所得代价若干?余速将囊中所余一元另取出,为宪兵没收取去,即骑车越金钢桥,东马路。并经过日租界,而径入于某租界矣。

  逃亡生活真是凄凉

  张氏说到此次冒险出城时所感受的凄凉,顿时脸上便表现出凄楚之情。他又继续说:我第一次将逃出北平时,为了化装逼真,特地在友人家练习了半天推小车的姿势。后来混在大群卖菜夫的行列中,我自己当时也有些莫名其妙,我是真的卖菜夫呢?还是我在做梦?最凄凉的是我住在长辛店老农妇的家中时,一间草房,满屋的牛粪,我就权把藤筐当作铜床,居然也睡熟了。第二天早晨我醒来,越想越觉得好笑。经过许多艰险,逃在天津租界住了三天,便又转乘英轮由津至烟台,搭汽车经潍县到济南,逃亡生活,总算告了一个段落。在济南遇见许多故交,他们都在垂询我这次的经过,我因为免去许多辛酸的回味,所以都没有答复。

  张氏对以往之辩白

  张氏又追述到卢案爆发后留在北平的原因和经过。他说:卢案爆发之初,我们在和平未绝望以前,本不愿演出大流血的惨剧,所以会竭力进行和平谈判,谁知日人的侵略是无止境的,我们只有起而应战。一般人大概还不至于健忘吧。七月中旬廊坊的一役,那不是所部三十八师的战绩吗?至于日军飞机拼命投炸天津市政府一事,总可以证明我和日人的关系了。各方面都因为我暂留北平,发生许多怀疑,殊不知我之留平,还另有苦衷,但所能奉告于国人的只有三点:一、为北平市百万生命和历代古都的文物免遭涂炭;二、为二十九军全部及高级将领安全撤至安全地带;三、为我们和平愿望的最后挣扎。所以总忍泪吞声,接受直属长官的命令,暂留北平。以后和平绝望,被截在北平城内的各部队已安全退出,我的使命即告完成,遂化装而出。我个人份属军人,受国家培养至深,凡是余之生命与部属,均应全部贡献于国家。我的生命已由九死一生的环境挣扎出来,尚可证明上天尚有为民族求生存之伟大使命交付给余,故余日前已与部属共同宣誓,决以一死报答国家。至于来日民族复兴,中华重见光明之时,唯有留待于吾等之子孙享受矣。

  (选自曹乃珉编译《台儿庄血战歼敌记》,新生书局1938年版)

责任编辑:张世昌 最后更新:2018-05-03 14:39:42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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