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中国抗日战争时期大后方文学书系〗被凌辱了的十字架
2019-11-23 09:20:18 来源：原载《文艺阵地》第3卷第11期,1939年9月16日出版 点击： 复制链接
战斗过去了
顺着溪流的远方望去,几座被云气遮盖了顶岭的山峰像几个苍崛的巨人呈现在你的眼前。——那就是晋南的险隘横岭关。
几天前,四五万顽强的敌人刚从皋落镇被我军追击出横岭关,一场激烈的战斗把敌人的“扫荡军”毁灭了。现在,横岭关的群峰上流荡的烟雾,人们还会不经心地认作是未散的炮烟哩!
“看呀,狗娃,关上的枪炮烟还滞住脚哪!”一个须发斑斑的老农夫,拍着他的孙女的肩膀,举起手中的拐杖指向横岭关怪异地叫道。
因此,在横岭关得胜归来的欢乐中,军中均以老农夫的话引为美谈。
悲惨的消息
是午夜的时分,在司令部的一间陋室里,因为夜来的失眠,我和穆主任借着棉子油灯的昏暗的光照对坐闲谈。
夜风吹来一阵狗的狂嗥,和凄厉的口令声。过了好半晌,一个大眼睛,粗矮身材的汉子撞进我们的陋室里来。我们在惊惶中认出这汉子是到皋落镇送给养的王副官,从他的棉风衣上抖落厚厚的尘土,他的指皱般的额下,跳跃着两只奇大的眼珠,喉咙像被尘土拥塞了,他狠狠地咳出几口浓痰,眇刺着嗓子说：
“不好了,伊兰先生死了!”
我整个身子起了一下震荡,一阵痛楚袭上心尖:
“是伊兰神父么?怎样死的?”
“是的,给敌人慘惨杀了!”
“呵!…………”我们三个人一齐浸进悲哀的情景中。棉子油灯被窗隙的风吹得一闪,是谁吐出一个忧郁的深长的叹息。…………
到皋落
早晨,浓厚的寒霜封锁着大地,树梢,落叶,岩石,田垄,村道…………到处凝留着细粉般的白霜。
没有行人,远村飘忽起几缕青淡的炊烟,北方的原野在清冷和寂寥中。
我和穆主任骑着两匹马,沿着溪流的土堤慢慢地走着。我们带着沉重的心伤,默默地没有一句言语。八只马蹄踏碎了晨霜。迟钝而凌乱的马蹄声,给人增添了无限的哀感。
走完了溪堤,我们催马走进两山夹抱的乱石子路,等到拐出山来的时候,太阳已经照射在榆树梢了。
再斜穿过一片凋落的白杨林,从半山道上绕了一个大大的湾子,在斜坡上我们俯览着,那远处靠近一条反射着白光的河流旁边,在林木的参杂间,呈显出一座村镇的轮型。
“到了。”穆主任吐了一口气,把马鞭一扬。
“皋落吗?”
“唔………。”
斑斑的血迹
劫后的皋落镇,到处都有着炮痕和弹壳,昔日幽美的农村,现在成了一片瓦砖场,倾倒的砖壁下压盖着发黑的尸体。远处的汽车路的桥梁已经破坏,满堆着残砖缺瓦的街头,踉跄着几个没家可归的瘦弱的饥寒人,和几条伸长舌头四处觅食的野狗。
谁会想到过去如甜果般的农村生活,现在却变成了悲惨的残破的阴影?
我们把马栓在村街的一座古牌坊的石柱土,然后步行,到一座用青砖砌成的高大的建筑物面前。建筑物的左墙已给炮弹打了几个大洞——这是一座有名的教堂,石砖的十字架在大门顶发出凄凉的黯光,好像显示出这里已经发生过悲惨的激变。
我们顺着石阶走上去,在院中的通道中,我们碰见一个全身穿着黑纱衣的司铎。我用手势向他示意,他的被阴影蒙盖了的脸向我们现出一种怕人的苦笑;然后回转身把我们带领到教堂的后院去。
后院的三间房子里,从左边的房间的炕上以至右边房间的地上,滴满了斑斑的血点;尤其是中间的一间房子里,一大滩血怕人地播散出腥臭。无疑的,当被害者受戮伤的时候,他是如何地跟杀害的人在三间房子里作着最后的搏斗呵!可是他终于被击杀在中间的房子里了。主呵,这净洁的圣地,何处飞来斑斑的污血!…………
大和的刽子手
刽子手是出于大和族中的败类。
是敌人手陷皋落镇的第二天,在秋雨寒风中,十几个醉颠颠的日军野兽走到教堂门前,口口声声要教堂负责人从教堂里收容的难民中,挑选出二十个年轻的姑娘来。在万分的紧急中,伊兰神父迈着狮步出来了,手指着教堂前的荷兰国旗,把十几个日军野兽喝退了。
午后,一个日本通译官带着一个大尉官来到教堂,要求教堂交出十个“支那姑娘”。这,全给伊兰神父严厉地拒绝了。
傍晚,竟有一个日军爬墙进到教堂里,强奸了一个十四岁的小姑娘,事被伊兰神父发觉,厉声把野兽斥出了教堂大门,日军抽出手枪来威吓,悻悻地走了。
就是当天的夜晚,伊兰神父在后院的房中,被一个从窗户跳进来的黑怪所杀害了!
被凌辱了的十字架
为了瞻仰伊兰神父的遗容,我们走到前院的中堂。伊兰神父的遗体停放在一张白布床上,污血已经给洗干净了,不过头部还分明地可以看出子弹穿过的枪洞。伊兰神父有着魁梧的身躯,宽大的颜脸显出生前的仗义善行。胸前摆着一个银十字架,映射出死者的温洁的光辉。
伊兰,你为中华民族的被残害而燃起了人道的救助心。可是你被狂暴的大和刽子手谋杀了!你圣洁的灵魂飞回你故园了么?你荷兰海滨的风车将为你而呜咽,瓦尔河将为你而流泪!伊兰,今天我来凭吊你,我听见黄河的流水在痛哭。伊兰,安息吧,在今朝,中华的子民们将为你复仇!听见了吗?中条山又腾起了雷鸣般的喊杀声!
作者碧野
责任编辑：李谷灿 最后更新：2019-11-23 09:45:33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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