有国才有家——记抗战中的“小南京”蓝田
2020-11-15 10:18:33  来源：娄底新闻网 梁伦惠  点击：  复制链接

　　为保卫长沙做出了很大贡献

　　日寇攻下南京后，国民政府迁都重庆，湖南省会长沙很快面临日寇铁蹄践踏，湖南人民为保卫长沙付出了重大牺牲。我的叔祖父梁祇六系长沙驻军统帅薛岳所部四方面军第十五师师长(见注解)，率部参加了第一次长沙大会战。在极其惨烈的战斗中，属下官兵牺牲惨重，我的另一个叔祖父和我妻子的一个亲属均是旅长，也壮烈牺牲了。为了补充兵源，不得不在家乡招兵。虽家乡青年涌跃参军，但前线拉锯似的鏖战越来越激烈，时间长了，兵力越来越少，便要不断补充新兵。乡村中的适龄中青年几乎都应召上了前线，可说是十户九丁了。留下的高龄老人和妇孺，成了农村的主体。他们终日倚门相望，盼不到人归，亦不知音讯。许多老人和儿童贫病死去;那些单身的已婚妇女，或离家出走，或改嫁他人。蓝田社会的压力远不止此，还有更多的压力接踵而来，叫人们更难想像和承受。

　　日寇的铁蹄，践踏湘北大地，把湘北广大地区的人们逼上绝境。原本富饶肥沃的湘北大地，哪还有一点点“湖广熟，天下足”的影子。唯见荒草凄凄，哀鸿遍野。人们携妻挈子，弃家而逃。巨大的难民流似潮水一样向湘西南涌来。著名的安化黑茶产地——蓝田，便是这些苦难的同胞暂时得以休憩安身之地。蓝田镇和周围村庄的百姓虽倾全力来接纳这些苦难同胞，但财力物力有限，只能起到杯水车薪的作用。绝大部分难民均是在街头、巷尾、祠堂、庙宇栖身，其苦难的情状可想而知。还有比居住更困难的问题摆在人们面前，即饥饿和疾病。蓝田本是个城镇，粮食、副食、蔬菜，样样都要靠附近乡村供给，有的还要靠外地。特别是缺少食盐，本地不产盐，全靠外地井盐或海盐。战火把盐路斩断了。有贩盐的人偶尔也能弄点盐来，但其价格贵得惊人，可说是斗米斤盐了。人们吃不上盐，许多疾病都出来了，特别是干重体力活的工人、农民，因缺盐而体力下降，挣不来钱，生活更加困难。难民处此境地，更加困苦难当，特别是他们中的老弱妇孺，简直是过一日就如过一年一样。随饥饿而来的是疾病，疟疾、霍乱，是水乡人们常见的疾病。那时候，蓝田人买药和买盐一样困难，而街头铺面上却贴着大量八字胡日本人头像的“仁丹”广告，从而进一步暴露出日本军国主义极端的反人类面目。身处绝地的难民深感不能在蓝田久留了，便踏上南往云南、贵州，西向四川、重庆之路。

　　难民的离去，并未减轻蓝田的压力，代之而来的是学校的迁徙。日寇在长沙点燃的战火，不仅烧毁了百姓的家园，更侵蚀着具有悠久历史的湖南文化，大大小小的学校都停课关门，经济条件好一点的学校和那些名校便迁往外地。蓝田便成了它们理想之地。具有悠久历史的妙高峰中学、长郡中学、明宪女中……都迁到蓝田。还有一所国立师范大学也迁来了。这些名校南迁，虽有其原有较强的实力，但在这战乱的年代，政府在财力、物力上的支持是极有限的。搬迁到蓝田这样的弹丸之地来，实在是一种无奈之举。但想不到的是，它们不但在蓝田站稳了脚根，而且和蓝田人民融成了一体。这不仅因为这些学校有大量蓝田人的子弟，而且是蓝田人自古以来就崇尚教育，对它们的到来，岂能拒之门外。于是，大量的房屋腾出来了，教室、住宿问题解决了，收完了庄稼的田地便成了上课和文体活动的场所。就这样，古老而偏僻的蓝田，竟成了当时国内少有的局部文化教育中心。这些学校的校风很好，纪律严明，他们不但不影响和干扰群众的生产和生活，还利用课余时间帮助群众生产，开办扫盲夜校班，把自己融入到当地人民的生产生活中去。更有意义的是，他们经常开展文艺演出和体育比赛，教群众唱爱国抗日歌曲：《义勇军进行曲》、《黄河大合唱》等，激发人民的爱国抗日热情，更调动了以广大青少年为主体的爱国热忱，许多人纷纷要求到前线去，为保卫国家和捍卫民族尊严抛头颅，洒热血。

　　积极为战略反攻做贡献

　　一九四一年底，太平洋战争爆发。湘北地区的战况处于相对稳定和有利于我国军方调整补充的地位，蓝田地方也感到压力小了一些。于是，发展经济便提到人们关注的重要议程。首先要解决的是吃的问题，经各方努力，从外地引进了面粉厂，上海有名的永安公司到蓝田来开设了分公司，从而带动了农副产品加工，市场活跃起来，各种特色的糖果糕点纷纷上市。食品行业的先导作用，又带动了其它行业的发展。紧随其后的是造纸业，蓝田周围是延绵无限的竹林，人们充分发挥了传统造纸工艺才干，把大量的优质“光堆”纸销往外地。教育文化事业也发展起来，各地纷纷把祠堂改成学校使用，大部分学龄儿童都有了上学的机会。我们家在蓝田镇上也开了一家书店，我随父母住在书店，闲暇时边看门边阅书，听购书的客人讲抗战的道理，思想上很受启发。

　　忽然有一天，传来要动员百姓去修建飞机场的消息，人们高兴起来，觉得这是一件大好事。但也有人怀疑，曾几何时，蓝田人参加过修铁路，这是一条从湖南要通往贵州的湘黔路。修了一阵，后因日寇入侵，怕日寇沿这条铁路入侵重庆和贵州、云南，便停修了，且把许多路基和桥梁破坏了。现在要修飞机场，真有点不好理解。但这是确实的消息，政府的动员令已经下达了。蓝田人即刻行动起来，编簸箕、削扁担、备锄头，准备就绪，浩浩荡荡开往工地。当时的情况是，大部分青壮年都上了前线，参加修机场的劳动大军中，多数是老人、妇女和青少年，但他(她)们为爱国抗日热情所激发，不怕苦，不怕累，不计报酬，任劳任怨，工地的指挥人员和美国专家都十分称赞，帮他们备茶送水，还把美军的“干汤粉”(一种方形桶装的蛋黄味罐头)送到工地上来供民工食用。日子久了，大家都知道，自己参加修筑的机场，是供美军重型轰炸机用以轰炸日军在我国东部乃至日本本土的机场用的，热情更加高涨，不少人自动加班加点，有的妇女竟挑起二百斤重的土筐行走如飞。机场终于修好了，看到一架架重型轰炸机飞来停在机场上，便觉得自己为国家和民族出了力而兴奋不已。消息传开来，蓝田的老百姓都十分鼓舞，奔走相告，觉得出现了胜利的曙光，人民有了生存的盼头了。

　　一九四四年，我十岁了。为了照顾乡下的老人，我和母亲回到了农村，一面读书，一面干些农活。早晨，我到院后一株老樟树下看书。这是一株树龄数百年的老树，要二十人才能合抱，树冠荫盖数十亩地，树质极其珍贵，可说是全身是宝，村里人都视它为神树。那时有消息称，日本人可能要轰炸蓝田，我们村可能正处于航道线之下，要求人们注意防空。我便把老樟树当成保护伞了。每逢晴朗天气，我便到老樟树下，常听到有飞机从头顶上飞过，所幸未有炸弹从上面扔下来。晴天的下午，我便坐在大院门外高数十级的石阶台上，观望遥远的西方天际那彩色缤纷、形态千变万化的晚霞，看那编队整齐，体形巨大，机声隆隆的重型轰炸机飞过，便确定它们是执行完任务，飞回由我们蓝田人出力修筑过的机场的，这才带着愉悦的心情走回家去。我还亲自经历过这样一件事：在一个秋高气爽的下午，村里人正在大晒谷场上干活，忙得汗流浃背，气喘吁吁，却一刻也不肯停下来，因为秋天的气候多变，时而太阳如火，忽又暴雨淋头，真是一粒粮食一滴汗，片刻也不能停下来。可是意外的事情发生了，忽听得从很远的高空传来飞机的轰鸣声。不一会儿，只见一架飞机擦着树梢从东向西直掠过来，眼看着就要掉到房顶上了。当人们准备躲避却还没能行动的时候，飞机已在几丈高的天空掠过，掉到离我们大院很远的田野里了。场上的人大喊：“日本鬼子的飞机被打下来了!快去抓日本鬼子去!”人们顾不上场上的稻谷了，不约而同地操起扁担、锄头、镰刀，像旋风一样地向飞机坠落的地方奔去。却不知那降落下来的飞机离我们的村子已有好几里地了。待人们赶到跟前时，但见那飞机竟还没有破碎，只头朝西尾在东地斜躺在一块收割完稻子的田里。当人们冲到飞机边上时，只见机舱门打开了，一个头戴青天白日帽徽的军人站起身来，挥手喊道：“我是中国空军，救救我!救救我!”。面对着为了国家和民族拼命疆场，身处危境的同胞，大家感动得心都要滴血了，赶紧搀扶着他走出险境。经通报当地政府后，才恋恋不舍地返回自己的家。我虽帮不上什么忙，却目睹了这一切，索绕心头，经七十年而不忘。

　　熬过黎明前的苦难

　　世间事物的成功，往往要经历许多的困难和挫折，特别是那最后一刻的煎熬更令人难以承受，跨过了这一关，前面便是胜利和坦途。时光进入一九四四年的年底，蓝田许多人家都已到了民穷财尽的时刻。我们家的情况也不例外。父亲开的书店亏损严重而破产关闭了，他不得不离家去外地谋生。几经周折，后来在湖南衡阳一个朋友的帮助下，找到了一个小职员的工作，虽然收入不高，也能勉强维持一家人的温饱。但时隔不久，祸事又紧跟着临到了他的头上。日寇为打通湖南至广东、贵州、云南、广西的通道，集中大量优势兵力，发起了进攻湖南衡阳的战役。衡阳疏散，父亲又逃回老家，连行李也丢光了。蓝田的形势也随着紧张起来，许多人家都做好了逃难的准备，能带走的就带走，不能带的择有价值的设法埋藏起来。我们家因有许多亲属参加抗日战争，其中不乏中高级军官，更害怕日寇占领蓝田后迫害我们，便决定举家外逃。但逃到那里去?却毫无主意。更有年逾八十高龄的太祖母不愿走，老人家说：“我是黄土埋到脖子上的人了，到哪里都不免一死，就不拖累你们了”。老人家说的是实话。只好托远房不愿逃难的亲友关照了。逃难的决心难下，真正地逃起来就更难了。逃到哪里去，吃、穿、住、用等一大堆问题怎么解决，大人还好办一些，小孩的问题更麻烦……，不能考虑那么多了，逃出去再说，但愿天无绝人之路。就这样懵懵懂懂地逃出家门，向偏僻荒野的地方走去。庙堂里、草蓬下、矮墙边等等都是栖身地，拾点柴，三块坯垒成灶，就能支锅做饭。真是过一日就像过一年一样。后来实在熬不下去了，便想：横竖都是死，还是回家吧!这才结束了逃难的生活。回家没几天，便有日本飞机来蓝田轰炸，蓝田人民的生命财产损失了多少就无人去过问和估算了。这还罢了，过了不久，不知从什么地方跑出一些人来，向老百姓分发“良民证”，声称：“日本人来了，只要佩戴‘良民证’，就能保安全”。我们这些深处农村的人，根本不知道这个所谓的“良民证”就是“亡国奴”和日寇顺民的标志，便糊里糊涂地接受了。人们心里都明白：日寇的魔爪已经伸到蓝田来了。

　　可是天无绝人之路，鬼子的铁蹄终于没有踏到我们的头上来。惭惭地，有在军队工作的亲人回来了，还有人牵着高大的东洋马，称是缴获日本人的。人们的心情惭惭地平定下来，再也不去想那可能出现的噩梦了。又过了一些日子，传来了特大的喜讯——日本鬼子投降了!

　　蓝田沸腾了，锣鼓喧天，鞭炮齐鸣，人人穿新装，家家挂彩旗，庆祝抗日战争的伟大胜利，庆祝亿万中国人民保家卫国的不朽功勋……

　　让我们牢记国破民遭难的历史教训!

　　让我们时刻遵从贯彻“有国才有家”的伟大真理!

　　注：见《民族出版社》西尔枭著《380万军人之死》(1993年10月出版发行)

责任编辑：宋吟霜 最后更新：2020-11-15 10:45:35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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