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戈叔亚:可怜伊洛瓦底江边鬼——密支那战迹考察记
2016-02-26 14:28:29  来源: 戈叔亚  点击:  复制链接

  2006年6月,定居香港的晏伟权先生来找我。

  晏先生是二战时期中国驻印军第五十师师长潘裕昆将军的女婿,他为了收集潘将军的历史而四处奔忙。二战时期中国远征军联络官王楚英老先生特地写信要他来找我。这使我的思绪又回到了几年前在缅甸密支那寻觅战迹的情形……

  前往密支那

  2002年1月5日-1月15日,我和中央电视台“科学·教育”频道的编导罗巍为了拍摄“滇缅公路”这部片子,到缅甸实地考察二战时期中国远征军两次在缅甸作战的历史。

  1月8日,我们从缅甸的八莫(Bhamo)坐船沿着伊洛瓦底江逆行而上到达了缅北重镇密支那(Myitkyina)。

  我们是从瑞丽的垒允口岸处境乘车到八莫。路上有里程碑(南坎-八莫 69英里),这就是史迪威公路,也叫做利多公路。可以说,1943年11月-1945年1月中国驻印军发动的缅北战役都是为了开辟这条公路。这条公路从印度的利多一直到中国云南边境小镇畹町,全长507英里。然后在这里联通滇缅公路,这是二战时期中国的生命线。

  路面非常糟糕,绝大多数都是没有柏油的石头和土路,车行驶起来尘土飞扬。只有经过一些小村寨或者是城镇时,还可以隐约看到一些严重脱落的柏油路面。公路主要是在原始森林里行驶。多数都是不太高的山区,有一只猴子在路上。使我想起了老兵讲述的远征军败退野人山时吃猴子的故事。这是我第一次看到史迪威公路,心情当然是非常不平静。我们利用下车小便的机会拍摄了公路的路面情况。沿途看到许多军用铁桥,我一看就知道这些都是二战时期的美国军用铁桥。这样的铁桥原来在滇西也是很多的,现在都消失了。当然有名的功果桥、惠通桥,还有在功果桥前面的老路上还有一座也是这样的军用铁桥。可以说,所有的桥都是这样的。以后我才知道,在缅甸,无论大小,大约80%的桥都是这样的军用铁桥。

  八莫坐落在缅甸第一大河—伊洛瓦底江畔,从这里可以坐船到密支那。于是我们就坐船,八莫到密支那的公路距离是104英里,河航的距离不知道。下午四五点钟,我们就到达了梦寐以求的密支那。

  城市散落在伊洛瓦底江西岸平得就像一张桌子那样的平原上,四周是广袤的原始森林。街道上粗大茂密的阔叶树像无数大型的遮阳伞将这个城市淹没。在此定居的中国老兵指着每一棵大树上的黑色斑纹,说这些就是当年战火的痕迹。大街小巷到处跑着的都是二战美国的“GMC”军用十轮大卡车和“Welleys”小吉普车。城市里人口很多,很热闹,首先就是一座江边的佛寺。城市非常非常破旧,几乎看不到什么新时代的标志。城市中心的十字路口中间都耸立着钟塔,我在战后来挖尸骨的日本人的书里,看到过密支那的这样的钟塔,后来我知道,这些钟塔的确是挖尸骨的日本人修建的。在离开密支那的火车上,我还看到一个十字路口上的钟塔上有“慰灵塔”几个和中文完全一样的日文。后来我知道,这个城市乃至这个国家,日本军人的墓地墓碑慰灵塔慰灵碑镇魂塔到处都是,似乎是向胜利者示威。江东却是根本没有开发的湿地。由于这座城市没有高大繁华和密集的建筑,说它是一个“巨大的乡镇”也不为过。

  当年中国远征军和美国“劫掠者”特种部队经过80多天的腥风血雨的苦战,终于于1944年8月4日全歼日本守军,收复了这个城镇。

  密支那之战是中国驻印军缅北作战最重要、规模最大也最为惨烈的战役。密支那战役的胜利基本上可以宣告驻印军缅北作战和利多公路的修筑已经胜利在望。收复了密支那,使得驼峰航线可以飞越“南线”而不是非常艰难的“北线”,这样空运更加便捷有效。

  但是参加密支那作战的中国驻印军并不是鼎鼎大名的孙立人将军指挥的新38师和廖耀湘将军的新22师。而是后来通过驼峰空运到印度的第30师88团、89团,以及潘裕昆将军的第50师的150团,还有第14师的42团。另外还有梅里美将军的“劫掠者”部队的两个营。

  密支那打穿插——美国特种部队臂章的来历

  我有一位多年交往甚密的同行美国小伙子罗伯特·安德森(Robert Anderson),他的叔叔就是一名参加过密支那战役的劫掠者士兵。

  他告诉我,如今所有美国特种部队的臂章上都有一个“青天白日”的徽符代表着美国一支特殊的部队和中国军队的密切关系。这个徽符也和密支那战役有联系。在缅北作战中,美军从太平洋战场抽调了三千多身经百战的老兵组成了所谓的第5307(临时)混成大队,代号叫做“Galahad(亚瑟王的圆桌武士之一人)”的美国远程渗透突击团,但是这支部队最有名的名字是“劫掠者(Marauders)”,指挥是弗兰克·梅里美(Frank Merrill)上校。

  缅北作战的一般的模式是:中国驻印军以优势的兵力沿着计划要修筑的公路的路线正面进攻;美国劫掠者部队穿越密林迂回到敌人的后方阻截。由于这是美军历史上第一支在组队时就按照这样的“特种作战”战法的部队,所以可以说是美军的特种部队的前身。因此这支和中国军队始终肩并肩作战的美国部队的臂章就有了当时是中国官方标志的“青天白日”。

  1944年4月,当驻印军新38师和新22师还在密支那以北100公里的孟关和日军酣战时,中美联军就开始了密支那作战的大迂回大穿插作战。

  中美组成了两个穿插支队分别为“K”和“H”支队;

  K纵队:劫掠者第三营、30师88团、22师炮兵4连。

  H纵队:劫掠者支队,第50师150团,美军75山炮一个排。指挥:亨利上校。

  在这之前都是劫掠者单独完成穿插包抄敌后的任务,而这次是第一次和中国军队联合组成的穿插部队。

  4月29日,先遣队支队从太克利出发。经过了10多天在深山老林的长途跋涉,于5月中旬开始发动进攻。

  密支那大学——密支那老机场

  到达密支那的第二天,我们迫不及待地要去看一看老机场。密支那没有公共汽车,华侨老人张崇武要我们坐三轮人力车去看了老飞机场,现在是密之那大学所在地。这个地方是在城市的西北面,一路上看见了一个交通事故,警察已经来到现场,一个年轻的男人躺在地上,脸上有血,周围的人都没有抢救他,看来已经不行了。

  这里有一个铁丝网封锁的地区,看来是不允许随便拍摄的地方。密之那大学就在这里,是一个巨大的建筑群。有英文和缅文写着“密之那大学”。我们估计机场就是大学前面的公路,因为公路特别宽敞,有水泥路面的痕迹。

  当年,美国的“劫掠者”部队和中国第50师的150团组成的“H”支队于1944年5月17日突袭这里,很快占领了机场,然后美国的滑翔机马上调来了大量的中美部队。而当时中国和美国的地面部队主力还在孟供这些地方。日本人知道飞机场的重要性,就从城市调来了大量的部队争夺飞机场,所以这里发生了惨烈的激战。战斗持续了很长时间,成了拉锯战,也就是说,双方互有胜负。美国的指挥官还被撤消。费了很大的工夫后才最终占领这个地方,占领了机场,实际上就决定了密之那城市的命运,就连日本人都知道。后来的城市街道战,是日本军玉碎伎俩的重复。

  张崇武说他亲眼看见有些日本人坐飞机来到这里,跪在地方向着老飞机场磕头,完了以后马上又上飞机走了。

  现在这里希望看到的可能在短时间内是找不到的。公路的一边是大学,另外一边好像有两个小的单位,但是更多的土地都荒芜着。我想如果在这些地方好好找一找,再找一些老人,是可以知道更多的情况和找到一些有价值的文物的。

  我们在这里不敢放肆的拍摄,只能悄悄地拍摄。不过我们还是进去看了一下这个大学。我想起来在八莫,有一个可爱的缅甸华侨小姑娘也是一个导游,她说她就是在密支那大学学习金融经济的。

  在机场遭到歼灭的日军部队中包括“第三气象联队第四中队的一个小队”24人中的23人被歼。1980年代中期,我结识了一位名叫清水正一的日本老先生,他告诉我,他就是这个“第四中队”的大尉中队长。当时他三个气象小队分别驻扎密支那、腊戍和云南滇西的芒市机场。本文附件的“密支那机场气象小队”的照片、密支那机场分布和战斗图、日本士兵阵亡证明书等资料就是他提供的。他曾经为了撰写本中队的回忆录希望我为他寻找一个叫做“SUZUKI(铃木)”和“山下”的在云南失踪的部下,以及希望得到一张芒市的详细地图,但是出于各种原因,我并没有满足他的要求。

  从照片上看,这位老人一头银发,仪表堂堂。长期以来我们一直用英文讨论这场战争,他就战争反复向我道歉。

  (附加:密支那机场气象小队、密支那机场战斗图、密支那日军渡河照片、气象小队人员阵亡证明书)

  回来以后我赶紧查阅资料,结果非常失望,因为我们去的可能是北机场,而真正作战激烈的是西机场。西机场现在还在使用,从“google Earth网站”上看,机场的跑道和60年前中美日军事地图上的一模一样。也许因为还在使用,而我们一再说去“老机场”,所以那个三轮车车夫就带我们去了早已遗弃的这个机场。不过这里仍然发生过战斗:“1944年6月21日,14师42团1营渗透北机场。28日夜该营占领北机场。”

  密支那车站

  (2002年)1月9日

  路口的车辆都停了下来等待着1920年代生产的德国“克虏伯(KRUPP)公司”的火车头拉着一列客车慢慢开过来。破烂不堪的车厢顶上、门口到处都爬满了穿著笼吉(缅甸民族男式筒裙)被命运捉弄的缅甸人,这样的火车满载着悲伤和贫困从过去的战争年代行驶过来,然后再满载着在永无休止的内乱中的缅甸人和失望开向远方。情形和战争期间坐火车逃命的中国难民一模一样。

  火车站,这里是作战最厉害的地方之一。我们在车站里到处乱走到处乱拍,终于看到了写着“MYITKYINA(密支那)”牌子的车站,我就是要找这样的地方。车站里什么人都有,但绝大多数都是蓬头垢面,衣衫褴褛、目光胆怯的穷人。在这些人中间两个外国人拿着相机拍摄是有些害怕的,主要就是怕他们的军警来干涉。罗巍比我勇敢多了,他拿着摄像机肆无忌惮地冲着人群和迎面开来的火车拍摄。我想象着战争照片上那些密之那车站上被打的稀烂的图像,心里感慨万千。其中有一个火车头上几乎有成千上万个枪眼,到处是炸弹坑和肮脏的东西一片焦土,不是发生过最激烈的战斗是不会像这样的。如今,这里看起来几乎没有任何变化,只是没有了喧嚣的枪炮声。几条铁锈斑斑的铁轨孤零零地躺卧在杂草丛生的铁丝网围着的车站里,充分享受着甚至有些孤寂的和平,也许这里再也不会有战争了,这里早已被世界遗忘了。车站简陋的不成样子。老照片上还有美国兵使用吉普车在铁轨上跑,可以拉一个车皮,上面坐着许多中国兵。美国兵和中国兵在战斗结束以后高兴地在交谈,其中有一个拿着美国冲锋枪的中国小兵;还有一个是运输中国军队的火车,车厢最后一节的后面还吊挂着一个士兵,这些照片都是在密之那车站拍摄的……”

  摘自我2002年缅甸考察日记。

  150团在拿下了机场以后,马上就开始向密支那城市进攻。很快就在1944年5月19日打到了车站,这个时候如果中美联军一鼓作气,本来密支那战斗也许并不像后来这样旷日持久。

  从突袭中恢复过来的日本密支那守备队开始集中兵力打击孤立无援的150团。这个时候150团和后面联系中断。美国联络官孔姆中校借故离开火线,使得无法要求空军和炮兵支援。日军炮火攻击车站长达一个小时,150团2、3营伤亡沉重。他们在这里弹尽粮缺,和敌军白刃。次日早晨撤退到跑马堤。车站丢失。

  到了5月23日,史迪威将军和潘裕昆师长等马上飞抵密支那机场,撤换了不称职的美军指挥官。前线由中国部队自行指挥。

  直到7月下旬,驻印军在大大增强的兵力以后才在总攻下攻下了车站,密支那日军一直战斗到了最后也宁死不屈。8月2日,潘裕昆考虑密支那北端日军阵地坚固,正面进攻牺牲大,乃于晚上以师工兵连为基干,选择精兵百人携带轻便武器和通信设备,组成敢死队,分15组,趁夜掩护潜入敌后,将其通信设备切断。3日拂晓即可向敌人指挥部及各地重要据点猛攻。这是最后一战。八时,150团和敢死队占据第十一条马路,残敌数百拼命向江中逃窜,150团一营和149团3营追击,其余部队肃清敌人营房以东沿江一带。

  美军当年拍摄的密支那作战的照片中,有两张是爬慢苍蝇的日军尸体,其中有一个是上吊自杀的,其余的估计是切腹和开枪自杀的。我想他们都是火车站的日本守军。

  密支那的考察完毕后,我们就是从这里坐火车到曼德勒的。当地的华侨领袖陈仲玉先生和定居在此的驻印军新38师老兵杨剑达先生来送我们。陈先生说,当年车站被打得一塌糊涂。而他现在就居住在车站对面。杨先生至今对大陆的政治还有不同的看法,过去他们俩人是老死不相往来的。现在为了送我们走到了一起,尽管他们仍然冷一句热一句的讥讽对方。我宁愿相信他们是为了不忘记过去而走到一起来的。

  日军招魂碑

  缅甸的出租三轮车是用单车焊接一个边兜改装的。车费非常便宜,相当于四元人民币可以跑到整个城市的任何一个角落。车夫是一位贫困但有志气的少年,因为他的筒裙里面插着一本英文读物课本有空就看。他说他想成为一个大学生,但是因为家里穷困,他不得不在学校放假时来干活。他在带我们到了密支那大学所在地的机场(可能是北机场)后,主动说再带我们到一个我们会有兴趣的地方。

  他又带着我们看了我们真正希望看到的东西:

  这里有一个巨大的睡佛,从说明上可以知道是日本人捐献给缅甸人的。在这个佛寺的庭院门口,有一堵屏风似的墙,这是日本人的“招魂碑”,上面用日文和英文写着:

  DEDICATED TO THE FALLEN SOLDIERS

  We had battles very far away from our country, longing for our home country but submitting to its orders. Without any food and bullets we struggle with hunger and bad diseases. We had to endure as much serveral tons of aerial bombing and bombardments very day. The enemy that was supported modern equipment had some ten times as many soldiers as ours. The battle was just fought between human hands against steel clad warship. More than 1270 soldiers in Rampur,?3000 soldiers in (Tooesu) died in honor. In MYITKYINA 3400 soldiers fell as flowers die. Genzou Mizukami Major General committed suicide at Nyaung Tar Law village. As well as the soldiers who died heroic deaths. His name will live in history for ever. Because in order to save the surviving soldiers he ordered the troops to retreat against order of honor. He took it upon himself to bear the?whole burden and his own life. As we know?defeat, we will never forget with the Japanese army the dying for their country many Myanmar soldiers who died in battle.

  I founded the NIRVANA?because I grieve for all the people?killed in the war destruction. I want to compensate for the people in Myanmar who were damaged in the war. If this NIRVANA acts as an intermediary between Myanmar?& Japan. I will be forever?thankful. I would like to thank and show my appreciation to Commander Northern Command Major General Kyaw Win and other authorities for their help and support.

  ?The Japanese people

  Mr. Mutsumi Sakaguchi

  Mrs. Sumiko Sakaguchi

  148 Kuchihara, Kaita-cho

  Kaho Gun Fukuoka

  JAPAN

  12-11-2001

  (中文翻译)献给阵亡的士兵们:

  我们远离我们的祖国,心中想念着她,为了她而战斗。没有食物和弹药,我们一直在饥饿和疾病中作战。每一天,我们不得不忍耐无数的飞机轰炸和炮弹的打击。由现代化武器武装的敌人的数量是我们士兵的十多倍。这样的战斗实际上就是在人手和钢铁战车之间的较量。在拉孟(云南松山)1270多名士兵、在腾越(云南腾冲)的3000多士兵光荣地战死了。在密支那,3400名士兵像樱花凋落那样英勇地战死了。水上源藏少将在Nyaung Tar Law村庄自杀了,同样和那些战死的士兵一样非常英勇。他的名字将永远活在历史之中。因为为了拯救士兵,他命令部队撤退,而不是按照命令那样光荣地战死。他用自己的自杀将一切责任担在肩上。我们知道了这些失败,我们永远不应该忘记那些以自己的死亡来保卫自己祖国的日本军。同时,也有许多缅甸士兵也在这场战斗中牺牲了。

  我建立了这个涅盘的睡佛是为了哀悼所有在毁灭一切的战争中死亡的人们。我希望为此给予遭受战争损伤的缅甸人民赔偿。如果这个涅盘的睡佛可以成为缅甸和日本之间的媒介,我将感到非常的感谢。同时我也非常感谢(缅甸)北方军区的司令Kyaw Wi将军和其它官员,因为我得到了他们的帮助和支持。

  日本国民 阪口 睦先生

  阪口寿美子太太

  (日本)福冈县嘉穗郡颖田町口原148番地

  这里紧靠江边,在江边有和尚的墓地,突然我发现在中间有两个日本军军人的墓碑。

  站在日本人的墓碑面前向西,可以看到日本人建立的涅盘的睡佛,转过身,马上就是在伊洛瓦底江畔,这个地方应该是在密之那的北郊。日本人在这里建立涅盘像和墓碑和当年作战的最后战场又是什么关系?

  在这里,罗巍电视采访了我,在我的讲述中,这里是日本军的最后阵地。

  1944年8月2日夜幕降落,日本守军最后1,200人撤退到了这里,坐上竹筏或者每个士兵抱着一根粗竹子,在144联队长丸山房安大佐的带领下跳江而逃。当时这里一片火海,枪炮炸弹和照明弹甚至还有探照灯像节日的礼花一样把这里照得通明。中国士兵冲到这里,用手中的武器对着江面扫射。一连多日,日本军的散兵游勇都是各自悄悄顺着南流的江抱着竹木等漂浮物逃走,在岸上发现有人时,他们就潜水。中国兵沿着江,零散地坐在江边休息。像打靶一样,看见有漂浮物下来,就朝着漂浮物下面射击,“啪啪,”不时漂浮物下面就会涌出血水……这是一位第50师教导营的成都学生兵告诉我的。他还告诉我,只要前面是一片荒草,他们就放火烧,往往会有几个仅仅胯下裹着兜档布的日本兵满身是火的跑出来饮弹而死。我还不止一次听到过这样的故事,在缅北丛林中作战,往往都是美国后勤兵开车来送饭,然后穿着衬衣的中国士兵就排队打饭。有时候,饿得发慌的日本兵也穿着衬衣出来排队打饭……美国兵根本无法从外表分清中国兵和日本兵……

  我指着身后的一颗大树对着电视镜头说,密之那的日本军最高指挥官水上源藏最后就是在这里,用手枪对着自己的嘴开枪自杀的……

  后来我才知道,水上源藏实际上并不是在这里自杀的,他是随突围部队渡河到了东岸边一个叫做Nyaung Tar Law村庄附近死的。(附战后水上阵亡地点的照片和“镇魂碑”)

  日本投降后,缅甸云南的日军俘虏被送到汉口集中等等遣送回国。在他们步履沉重地到宿营地途中,遇到了另外一队俘虏,有一个年轻的士兵跑出来说,“听说你们是缅甸来的部队,我的父亲是水上少将,如果有谁知道他的情况,请告诉我,拜托。”队伍没有一个人说话,最后,有一个声音冷冷地说:“令尊阁下已经在密之那战死了!”青年人表情木然,许久后,他对着远去的俘虏队深深地鞠躬,然后转身去追赶自己的队伍……

  菊山炮陆军中尉 大神阳之助

  我们估计这里就是日本密支那守备队最后渡江逃跑的依据就是这两个日本人的墓碑。一个是水泥桩,另外一个是木头桩子,上面用毛笔写着:

  龍山炮陸軍少尉鳥越肇之碑

  二OOO年十一月八日 阪口睦建立

  另外一根木桩上写着:

  菊山炮陸軍中尉 大神陽之助之碑

  一九九八年一月十六日 北园敦子建立

  (注:第一个墓碑上的“龍”是日本第五十六师团的代号。第二个石碑上的“菊”是日本第十八师团的代号。)

  回来查阅日军资料,日本十八师团山炮第十八联队老兵写的回忆录“炮声”里面的“战没者名薄”记载:

  “氏名:大神阳之助 阵亡时间:1944年8月2日,阵亡场所:ミツチーナ县ミツチーナ(戈叔亚注:“日文‘ミツチーナ’和‘ ミイトキーナ’都是‘密支那’),所属单位:第三大队” 。

  这本书有还有“新编第十中队的最后”作者:深川重雄和“ミツチーナ(密支那)脱出”,作者藤吉実的回忆录中都提到了这个“大神阳之助”。

  大神少尉为新建的第十山炮中队的炮车小队长。8月1日日军渡江逃跑时,300多人奉命掩护,其中也包括刚刚提升为代理中队长的大神。后来他的战友估计他们是在向飞机场方向突围时全部被打死。

  值得一提的是,第十中队的渡河点和水上少将的渡河点是一致的。这样,这个有日本“招魂碑”和大神墓碑的江边就完全可能是水上等守备队渡江的地点。

  日军密支那守备队——水上源藏和丸山安房

  原来有人告诉我,日军密支那守备队数百人是每人抱一根竹筒顺江南下逃走的。后来在日本学习的中国电视人朱弘告诉我,逃脱的800多人主要是渡河逃到至今仍然非常荒僻的东岸一个叫做“マヤソ”的高地集结,然后不走公路而翻山越岭逃跑的。因为中美联军对江面和公路的封锁非常严密。

  (附件:密支那日军“脱出”图。)

  在我认识的许多日本老兵中间,甚至还有一位叫做“井上清”的日本114联队的老兵,但是他所属的第一大队(大队长猪濑大尉)在事前为了增援云南滇西的龙陵日军而逃过了一劫。

  这些日本老兵告诉我,自杀身亡的密支那守备队长水上少将是在战斗打响以后,奉命来增援的。在守备队覆灭前夕,军部下达的命令是“水上少将死守密支那”,而不是“守备队死守密支那”。所以水上就命令守备队残部突围,而他本人自杀,以此来执行要他“死守”的命令。在这些逃回去的日本老兵眼里,水上少将可算是一个“具有古将遗风的忧国武士”。而实际上的守备队长是114联队的联队长丸山安房大佐,自称要“护送军旗”而率队逃跑,有的军官甚至带着心爱的慰安妇逃跑的。所以密支那日军并不象他们战报中说的“全员英勇玉碎”。

  更有甚者,奉命掩护逃跑的最后300多日军,在大势已去的情况下,多数也弃枪而逃。但是他们在跳江想抓住竹筏时,许多被竹筏上的军官用刀砍掉了手腕。抢先上船到对岸的人,把竹筏也抛弃在岸边就跑了,并没有划回来接留下来的人员。

  下达“水上少将死守密支那”的日本第33军的参谋是日军非常有名的辻政信大佐。日本投降后,辻政信化装潜逃,并特意来到密支那江边的这里为水上少将凭吊,因为许多日本军人认为是他的一纸命令而断送了水上的。不过我在他写的“潜行三千里”的书中并没有找到这一段。

  “可怜伊洛瓦底江边鬼”——消失的中国驻印军阵亡将士墓

  不知道是由于天气阴沉还是我心里的感受,缅甸整个的气氛非常压抑。夜晚,密支那的街道没有公共照明灯光,私家自己发电或者烛火照着阴暗的街道,把人影拉得很长很长显得特别的鬼异。我们漫无目的地四处游荡,心中一片苍凉,举目无亲。我们怀着感情找到了建筑宏伟的云南会馆,却吃了闭门羹,后来才听说,他们是亲台湾的,听说是大陆来的人,他们非常冷淡。结果又迷了路……

  在一个叫做爱斯吉莫的服装商店问路,结果我们找到了一个很重要的腾冲人张崇武先生,他告诉了我们许多的事情:

  他65岁,小时候才来到这里定居。童子军时代,老师常常带着他们到远征军纪念公墓扫墓。他对公墓的记忆还很清楚,阵亡将士的墓碑都是木片,上面写着毛笔字。公墓纪念堂的大字是:

  “青史常留勇骨,

  壮气纵观河山

  ……”

  (注:密支那战后,驻印军各师均为阵亡将士树立丰碑,潘裕昆将军曾为“大中华民国远征军驻印军第50师阵亡将士纪念碑”亲笔题词:

  壮气冠河山,青史长留忠勇迹;

  英魂昭日月,黄土难埋敌忾心。

  因此可以断定,密支那的张崇武先生回忆的密支那中国阵亡将士墓地就是第50师的。)

  这里原来有中国军的纪念堂、纪念塔、阵亡将士之墓等,分别在密之那的几个地方。后来国民党残军第三军第五军被解放军赶出了云南,来到缅甸落脚,又将缅甸政府军打败。缅甸人恼羞成怒,用推土机来到这里,把中国远征军的纪念堂、将士公墓彻底捣毁。

  过去,密之那一片焦土,片瓦不存,特别是在华侨新村,那里是战斗最为惨烈的地区。到处坑坑洼洼,各种各样的残破武器,甚至孩子们都跑到高射炮上去搅动炮位的方向和高低。坦克、飞机、汽车等残骸到处都是,他父亲来到这里一看,马上就做起了收购破铜烂铁制作锅碗瓢勺的生意,大量收购战争遗物,山上的克钦人跑来一架飞机一架飞机(残骸)地卖给他。谈好价格以后,他们就用牛车将拆毁的飞机部件送来。所以他保存着许多东西直到现在,腾冲建立战争纪念公园,他也捐献了刺刀钢盔等。

  孙将军在密之那办了几座学校,但是都被缅甸人收归国有了。其中一所在一个叫做曼坑的村子里。

  现在,华侨又在开始筹集资金,准备重新建立中国军的纪念碑。

  事后我在网站上看到了一条消息:

  “赵丽屏/北县中和(缅甸在台校友联谊会会长) 日昨拜读贵版黄澎孝君:「可怜伊洛瓦底江边骨」文,立刻以电话联络我的老同学,现任缅北密支那育成中学董事长杨启芳先生,他也是「密支那中国远征军阵亡将士墓园、纪念碑复建委员会」的主委。多年来,他与密支那云南同乡会理事长杨大巽、李弥将军的侄子李心远等侨领,一直在为复建远征军阵亡将士墓园而努力,如今终获台湾方面的响应;他们在感激之余,要我代向贵报读者报告以下诸事……”

  后来我又来到了城南,这里就是人们说的“华侨新村”,是战斗最激烈的区域。这里有一个中国人的观音寺,我参拜以后与和尚谈论起了战争,他们说,南面有一块甘蔗地,那里是日本军包围一支中国军小部队,最后全部阵亡的地方。中国军队墓地现在已经被摧毁了,克钦人盖了自己的房子,但是这里始终闹鬼,房子里也没有人敢居住,租也租不出去,至今还空着。我说我是在这里作战的中国士兵的儿子,想到那里看一看,请他们带路。虽然他们已经非常感动,但是仍然很犹豫,有一个年轻的和尚要送我来这里的三轮车车夫带着我去看,但是他始终没有,要我去找云南会馆……这是非常奇怪的事情,好像他们害怕当地政府。

  后来在云南腾冲采访老兵时,老乡说一位90多岁的老人当兵打过密支那。但是无论我们如何询问,他也无法说清自己所属的部队和战斗的地方。就在我们无计可施的时候,突然他说出了“华侨新村”四个字,使我的心一阵颤动……

  2006年7月10日星期一

责任编辑:黄秀云 最后更新:2016-02-26 14:31:01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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