陈重阳 |故陆军步兵少校饶褒昌抗战回忆录（三）
2020-07-06 08:37:30  来源： 架势堂关防 文/ 饶褒昌  点击：  复制链接

 

　　山乡行

　　我自己担心地形不熟，行动自如，若事事不清晰，也怕误事，便与副官(本地人)沿河(打狗河)内进探查，我带一枝冲锋枪，两盒子弹，穿了黄棉军衣，不快不慢地进入山乡。现在敌人是在前，我今向侧后行进，心情自然稳定。

　　走了五、六里路到了一个乡村，有七八个家屋，都是木板两层房子，人居上、牲畜在下的结构，虽然人居处整洁，但总且一股牛屎气味，副官说是他姨娘家，便休息下来。

　　进村前渡河，叫对岸把竹排放过来，一会便有一个村人撑过，这竹排是十八大竹结合在一起，约七十分宽，三分尺多长，一头翘起些，用一根竹篙在河中划着走，深处便用篙两边划。那个人还带来一担包谷是到水车磨房碾粉的。

　　在他姨娘家吃过包米粥及酸辣菜，我们很感谢她，她更是在县城做生意的，日本鬼来了，便回乡下躲避，姨娘有一女在小学教书，我们来后，她便和副官老表谈天，我自坐在门边看山景，休息。

　　心想而今流落异乡，在敌后与同学们奋斗抗日，人生地不熟，颇多难处，且粮弹给养等都费踌躇，只有团结苦撑，确保实力，朝夕警惕戒备。对敌活用游击，寻找与上峰联络，取得建制领导，团结当地人物，才能放心实干，免生误会。

　　此地人语言类泰语，所军校泰国侨生说。一般男女青年读过书的都会讲普通话，那女教师讲桂林国语还是很好听的。

　　此行不外熟悉驻地附近环境，便于进退作战。回营途中于林子里，对树干用冲锋枪单发射击，约20公尺，察看树皮有新创点知已命中，但没穿透，对使用上增大信心。身击是非常重要的军事要求，只杀伤敌人才是战斗的效果，否则任何巧妆的战术都会无济于作战的目的。归来后即与同学们研究与后方高层联系事，一点时间也不浪费，该办即办。

　　风雪上南丹

　　组织武装抗日以来，在敌后已与六甲，金城江，城边各地联络爱国父老，扩大抗日队伍，都有了具体成绩，有人有物，但总觉没有上峰明令，便无关防威信，勉强组成队伍，必然涣散不实，徒具虚名，导致发生无谓误会，经过我们商量放虚，决定闯关冒险，通过敌人封锁线与后方莫指挥官(莫军长树杰)请示，求得支持，于是决定武装潜越敌封锁线，到南丹去联系请示。

　　南丹火车站

　　莫管带旧时曾与莫军长有过来往，便以他的名义写信报告武装抗日情况，由萧同学怀我携函率强力班向南丹方向前进，隐约搜索而行，出村后经过拔贡车站，攀炸废铁桥渡河，便沿铁路蜿蜒上山，山高望远，童山秃秃，瞭望广阔，沿途荒凉，寂无一人，不久来至一个荒废火车站、远望拔贡站不外十里路程，而今铁路弯几个山便绕来半山上，坡度之陡，实属少见，原河床已在二十公尺以下。转过一个山弯，见一车箱有人出入，有铁路工在此居住，细认之下，原为我们当时火车司机一家及他们的同事。我们向他讨些开水来喝，一家子呆无生气，不言不语。旁一大娘暗说，他闺女被日本鬼子奸污云云。此女颇端丽，约十五六岁，寇凶如此，不觉伤怀。途中颇有死尸，尽剥去外衣，亦头伤痕血迹，此也是难民使说土匪打所为了，可恨!

　　我们在搜索前朝晖 ，山上多有茅草、土、石山均有，一路见死尸，因下雪天对面目如生不变，但尸体多为群鸦野狗撕食，仅留头脸。路上无人来往。只村庄附近有零星人影。途中见群狗四面而来，不畏行人，萧克即射杀一人，群狗闻枪声四下窜逃。

　　行约六十里左右见有村庄人家，有一个小店卖此包米糍粑，热糖水，我们询明了情况，天冷肚饥，便吃了一些糍粑糖水，并知此间有保甲长，相见了便在此宿营，住在小学校里。

　　小学还未复课，只本地校长一人在此看管;日军曾此经过，现鬼子仍占驻河池城关，距此十里。附近百姓渐渐有人回来居住，老人小孩还远避他乡。此去南丹约八十里，有乡村大道可达，若沿铁路而行则绕山路盘旋便远许多。此校舍还不错，不是一般穷乡僻壤，利用寺庙、旧祠，还算宽敞一点。

　　翌晨雪花飘飘，地面尽白，但积雪还未见盖地。天气亦不冷，行军便不觉疲劳，且视界广阔，易于侦察，行速也快了。走了数十里不见人物来往，一路山地平坦，大概无水源灌溉，都是荒落土地，若能依地形在各山脚低窐处开筑山塘，倒可屯此军队垦荒，便可尽其地利了。

　　行行便见五里外形成两山对峙，中间平坦山凹。距山顶也不外三十公尺，据说是“牛东关”了。这些山都是长着茅草，无一棵树木，道路只是缓缓山坡而上，在前方百公尺处山上，窥见两个人从山上草丛中慢慢下来，这大概就是绿林强盗了，我们即鸣枪示警，只见强徒没入山中去了，过山后仍见强徒立于山后，再鸣枪，即滚下山窝遁去。

　　行军时已先了解此“牛东关”常有歹徒出入霎有所警惕，故一发现即先示警驱逐了事。

　　过关后，即入南丹县境，百姓们多已回乡安家，沿途些有小买卖，虽行军走了七八十里，由于快到目的地，精神振奋，途中在村庄上遇见校中的一位同学，说是在此养伤。据云当时校中各同学离车后徒步行军。途中便陆续有病号及落伍眷属，因此留了一位官长收容，缓慢而行，不料日军追来，人各星散，落荒逃难去了，这同学也被日军在腿上刺了一刀，便留在此间，请草头医生医治，军民多有被日军伤害，奸淫。

　　至南丹城已入夜，即投宿旅店。翌晨起，见城池很旧，虽开马路，仍属旧式建筑，街道还是泥路。烧毁若干商店，弯曲一条长街，去后城池，只见荒凉景象。

　　在街上，忽遇校中同学钟正，说在此警备司令部任参谋，他原是前线作战部队的营长，十期军校生，是步校五期同学，接着便去他家，他说当时因眷属行军困难，被日军追及，在山洞被日兵搜获，押彼夫妇下山，他挑了行李而下山途中藉跌倒起身，趁机将日兵搏倒，紧扼住他颈项，妻子也相帮用挑担搏击日兵头部至死，将寇尸及枪等丢于山沟草丛中。侯日军走后，取了行李进入乡村避难。

　　迄日寇退出南丹，莫司令在此警备，钟正同学便到部报告情况，在山沟取回日军步枪弹药，便被留此伍参谋。

　　莫树杰

　　向钟同学先引我们见了曾乃劲参谋长报告情况，并交上致莫司令函。相见极为欣洽，遂晋谒莫司令，司令很奖勉，称我们为好汉。即晚莫司令曾参谋长请我们吃饭，仅此四人，酒肉丰富，此时艰苦，大慰饥肠。

　　次日由曾参谋长批示，可放手组军抗日，随发下桂省战时地方团队组织条例，组织武装队伍。作战地域不受限制，由战区指挥部委派最高一员，其余由本队委派，报告备查。至于关防印信，可自刻，比战区指挥部关防各小半边即可，以后将印信报备。队伍、人数、作战地区不限。这对我们组军抗日太灵活了。

　　在南丹时，萧同学忽遇军校时同学甘君避难于此，即邀之同往前线工作，增强干部力量，遂和他晋见曾参谋长，曾参座即以指挥部派会派甘君到队服务，名义为指挥部参议。

　　次日即找刻工雕刻第四战区南丹区民团指挥部关防、印信，然后向莫兼指挥官(原中将军长)辞行。此行完成任务，又了解日寇情况及后方情形，喜慰之余，身轻如飞，即率了警卫回抵前线本部。

　　扩军经武

　　莫管带得了信息情绪极高，即新制草青军服全套，胸前钉上了黄边三星胸章，确定荣誉威严，准备上任联队长。

　　组军抗日任务光荣，责任非常，此次得任务独立一方，地方绅耆、参议员都来依靠，我们到后山打野外去吧，上下百里，全赖此支军抗日保及百姓安宁及地方政权，黔桂铁路已属沦陷区，除南丹至贵州一段，其余地方多属敌边、敌后。

　　联队本部受命后即通知各地有关绅耆官员聚会，协商量有关抗日事宜，铁路沿线钱城、六甲、下桥、城关、边城及边境各地人士都欣然到会，热烈商洽组军事宜，于是陆续组成五个大队及一独立中队，进行教战抗敌。因为我们联队是直属第四战区，所以权责也就不同，行动也自如。

　　联队长本人在荣誉上十分兴奋，但军事上全靠我们几位同学做骨干，几个同学都是学有专长，久历戎马营级以上部队主官，即正规陆军部队中也是不多得的。所以联队长也很依靠和信任，于是我们便商议人事安排，下达命令，任命四联队本部各官佐及所属各大队官佐的联合和关防、铃记等印信。并令各部在防这所在地训战，并派员指导游击技术。

　　又本部决定进驻前线六甲，协组武装，指挥作战，并派一分队武装随行。

　　我任联队第一大队长，首要任务确保联队所在地安全警备，及调练常备队士气战志，又亲率分队武装巡察附近铁路沿线敌情。同时根据敌情，就近率队游击敌人据点，以惊敌心，不得安宁，亦狂士气，勇于杀敌。还协办联队军务。

　　1937 · 六寨

　　遇敌入乡搜劫，首先埋伏小部队于路侧山上，各处上应，使敌人寸步难行，又先示警百姓安然躲避。

　　自后肃奸除探及逐次袭击日寇之后，地方秩序良好。民众一如平时耕作赶场，日寇因此多龟缩城关六甲金城江要点，不敢轻出，即出队办每所及，村民多已坚壁清野。

　　由于联队与边境地方绅士联系，及阵中要事记载，往往萧副座要我兼些参秘工作，于是联队便派一位女书记到我大队服务，办些文书事项。

　　女书记

　　她写得一手好看毛笔字，不似一般女子写的纤弱。一口湖南音普通话，亦好听好懂，音调嘹亮，有男人气。她曾于抗战初期在南岳游击干训班受过训练，后在湘西随丈夫教书，丈夫为日机炸死，东安沦陷，遂流为难民，在此又参加我们抗日队伍，成了同事。原来她是萧副座南岳游干班同学介绍进来的。

　　日久相处，由生而熟，且她长得不难看，体态丰满，圆脸大眼小嘴，青眉皓齿，一头漆黑浓发。在队部有了这个人物，心中滋润着微妙乐感。她是军人，一切举止自中规中矩，但含有几分风韵，我是大队长，自然保持严肃性，而她才能举止，令人爱惜外，还兼有诱惑。

　　当时我在部队没多大事，除了看看部队操练外，闲来便续写西行回忆录，可记则写，无事则停，在粗土纸上用毛笔写上，甚至也曾将大队印信盖在“回忆录”上留为纪念。

　　驻地是依山傍水村庄，山不高，输疏有些灌木羲树，一片青草地，宜牧牛。时在冬暖午后，女书记见我在队部行行望望，便道：大队长，天气这么好，我们到后山打野外吧。我一听觉得此女大胆，在杂话中便含有男女幽会之意。于是我说还是到圩坞走走吧。她便背一支冲锋枪，权当我警卫

　　冬夜，黄村店已到六甲前线指挥作战，大队楼上独我一个住着，寒夜我便拥被在床看古小说。

　　忽然女书记来说：借这里灯亮织棉线袜子。她便坐在我床边凳子上织着，并从口袋里拿出一包葵瓜子来吃。一连两个晚上都是这样，她看我庄重，也不敢说风话。而我总觉身份所在不可随便，又怕惹来背包袱，青年男女谁无情思，她也够大胆了。

　　独立分队

　　联队下辖五个大队，大队下辖三个中队，中队下分三个分队，还有独立分队，何故呢?

　　此地多绿林好汉，常谓山山有洞，洞洞有匪，这些人生活穷困，铤而走险，或打劫行人，勒榨行商，打单恐吓等，集而为匪，散而为盗;惯匪乡人皆知，但未能收捕。战时有意收编，免为日寇所利用，危害乡邦。

　　集日，绿林数人，潜入圩坞，且有四人之多，不虞有它，即入店中，见只有中年男子一人，由识者引见，大家坐下。

　　黄副座道：四海之内皆兄弟，说各位义气，特约相会。本人小作生意，战时流落此间，因朋友告知，便来相识，义气上头，大家饮酒，大家便饮起酒来。

　　我只为今日来请各位，总为要做一宗生意，朋友莫先生说，各位了得，想知大家合伙做个买卖。大家干杯，随便吃。

　　现在战时，防备日本鬼侵扰……冇有怕，请大家放心饮酒，圩坞四周都有放哨监守……我这生意莫先生领头，要发日本鬼洋财。外面托冲锋枪的都是自己人，冇有怕……

　　我黄×，十八岁从军，冲锋打仗，抗日打土匪，伤票七、八张，不知死法，还怕日本鬼吗?来，干杯，冇有怕……

　　前时我们人少，就杀过日本兵，也杀了汉奸，我们打鬼子，不害自己人，现在有几大队人马，千多条好枪，还要人马。大家都是好汉，仁义值千金，因此邀大家入伙，大家江湖好兄弟，生死患难。

　　大家纷纷饮酒，猜枚，吃完饭，圩坞热闹也可去推排九，行动随便，下午莫管带还要和大家吃酒……

　　这一出戏做完，绿林好汉便愿参加抗战队伍，因人数不多，可在他们地头成立独立分队，长短有十来支枪，只准打鬼子，报消息，做好汉;不可有伤天害理危险民众的事，否则众兄弟面上难看。每圩向就近大队联络会报一次，急则急报，立功有奖。

　　圣人孔圣，宣教仁义，施仁心，明是非，这是中华千百年来道德观。但是这次日寇侵入桂黔，一路杀戮掠夺，其凶恶情况，早已为国人愤恨;可怜我逃祸避难山村难胞，多有为垌民抢掠，以致举家杀害，亲闻目睹，便太令人悲痛。

　　有我校教官在就近乡村为山匪杀害，又夺他妻子为归，后来报案。又有参加我抗日队伍青年兄妹说他一家七口，从桂林逃难入山村躲避日寇，为一伙村匪将他们拖到铁路上全家枪杀，幸里夜兄妹两人伤而未死逃来我驻地，终捕匪徒归案。

责任编辑：李艳萍 最后更新：2022-07-26 09:39:56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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